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天煉獄 | 上頁 下頁
五〇


  茭白船與其他的船不同,船頭高昂,前艙住客,中艙設廳,每船最少也有五六名絕色麗姝,不但能歌善舞,而且對樂器頗有修養。那時,茭白船上的粉頭,名義上是官妓,其實皆以歌唱詞曲酬客為主,雖亦有些可憐蟲廉價而沾,到底為數甚少。

  他到了北郊碼頭,一名敞開上衣的船夫含笑迎上,含笑欠身問道:「客官請至船上坐坐,敝船的粉頭……」

  他搖搖頭,搶著說:「在下要一艘小船過江,替我找一找。」

  「要船過江?這……」

  「有沒有?」

  「有,有,請隨我來。」

  船夫領著他,趕越三艘茭白船。

  由於是午後時分,根本沒有前來尋花問柳的尋芳客,每條艙都靜悄悄,不時響起一陣陣從艙中洩出的絲竹旋律,間或傳出三五句淒切的歌聲。

  兩艘茭白船的中間,泊了一艘代步接客的小艇。

  船夫發出一聲唿哨,左面的茭白船的後艘,鑽出兩名粗野的赤著上身大漢。亮聲地問道:「老七,怎麼啦?」

  老七呵呵笑,說:「送這位公子爺過江,快去快回。」

  「好,這就走。」

  柏青山塞給老七一兩銀子,說聲謝謝,泰然跳下船。

  兩船夫也跳下小艇,駕起槳解纜,小艇輕快地滑出。

  操後漿的船夫問:「客官,到溪西鎮麼?」

  「不,到竹林灣。」

  「哦!老五,點上信香。」船夫向操前槳的同伴叫。

  老五掛上槳,從艙下取出一根拇指粗兩尺長的大香,熟練地取出火刀火石紙媒等物生火,點起了信香。

  「老兄,為何要點信香?」柏青山頗感詫異地問。

  「過竹林灣須經過蛟屈,不焚信香必定出亂子。」船夫信口答。

  船向江心駛去,船首的信香愈燒愈旺,煙猛往艇中心飄,香煙味頗為刺鼻。

  柏青山毫無戒心,安坐艙中不住盤算,找到徐八之後,該如何啟齒請求對方協助。想著想著突覺一陣困倦襲上心頭,睡意甚濃,不由自己仰天打了個長長的呵欠,接著是眼皮往下耷。

 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,拍拍腦袋迷惑地自語道:「怪事,怎麼如此困倦?昨晚睡得很熟嘛。」

  睡意未能拍掉,搖頭也搖不走瞌睡蟲。不久,他慢慢地閉上眼睛,慢慢地入夢,慢慢地垂頭,最後慢慢地躺倒,睡著了。

  倒下的剎那間,後艄的船夫大笑著叫:「倒也!倒也!哈哈哈……」

  他已夢入華胥,聽不見外界的笑聲了。

  一覺醒來,他感到渾身發軟,四肢發麻,眼前發暈,有昏眩的感覺。

  頭臉上突被一盆冷水澆下,他猛然一震,完全清醒了。

  燈光耀目,異香觸鼻,耳畔有人在說話,酒香撲鼻。

  這是一艘茭白船的中艙,中間擺了一席酒筵,有四名勁裝大爺據案分四方而坐,矮矮的錦墩軟軟地。

  每人的身左,坐著一位艷妝粉頭。窗角,席地坐著另五名粉頭,分別捧著樂器,一看便知是歌妓。

  四位大爺年歲皆在四十上下,一個個健壯如牛,粗眉大眼滿臉橫肉,一看便知不是善類。

  兩名敞開胸襟的大漢,分站在柏青山的左右,其中一人還端著一個洗漱用木盆,難怪剛才有冷水淋頭。

  他被堅韌的牛筋索,綑得結結實實。

  四馬倒攢蹄綑活像死人,但他並未死。艙中掌了燈,可知已經是晚間,他至少已被綑了三個時辰以上了。

  他被斜放在艙角,所以也可看船艙中的光景。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,委實難受。

  上首那位大爺桀桀笑,向下首的同伴點頭招呼道:「錢兄,我不相信姓柏的如此年輕,恐怕你捉錯人了。」

  下首的錢兄,按席次該是主人,冷冷一笑道:「詹兄如果不信,咱們就不用談了。」

  「你打算……」

  「我水鬼錢江費了許多工夫,冒了萬千風險,到頭來你千手猿詹心權竟然不承認,錢某枉做了小人。」

  「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兄弟放了他。」

  「錢兄……」

  「詹兄所要的禹家老少三人,已落在魚鷹洪老六手上了。目下洪老六尚無回音,是否肯將十萬金珠分一半給在下的弟兄,尚在未知之數。萬一老六不給兄弟面子,兄弟同樣會放火,讓姓柏的去找他的霉氣。老實說,你要的是禹家三老少,兄弟並不打算將姓柏的交給你,除非你肯迫洪老六將金珠均分,我才不管禹家三老少的死活呢。」

  「可否讓兄弟問問……」

  「不行,讓你問口供,豈不等於將人交給閣下了?」

  千手猿略一沉吟,說:「這樣好了,兄弟答應去找魚鷹洪兄……」

  「你找他沒有用,他不會見你。」

  「兄弟打算勸他……」

  「勸他將已吞入肚中的金珠吐出一半?詹兄的如意算盤少打為妙。」

  「那麼,錢兄之意……」

  「詹兄請向青面獸打交道,要他禁止洪老六離境,你我聯手去找洪老六,奪回金珠,我要金珠你要人,公平交易童叟無欺。

  「這……青面獸方面……」

  「兄弟分他一份。」

  「好,洪老六藏在何處?」

  「不知道,你得去問青面獸,他是地頭蛇,定然知道各路人馬的行蹤。」

  詹兄離座而起,道:「情勢迫人,兄弟必須告辭,立即前往拜會青面獸。」

  水鬼錢江揮手送客,說:「事不宜遲,遲則生變,詹兄必須趕快進行。兄弟不送了。」

  千手猿詹心權登岸走了,船開始移動。

  水鬼錢江歸座,笑向兩位同伴說:「千手猿老詹是白道朋友,他去找青面獸,有熱鬧可看了呀。賢弟們,咱們喝兩杯,坐等好消息。」

  左首的大漢舉手一揮,向兩名押俘的同伴叫:「帶回去,好好看管。」

  兩大漢應喏一聲,提起柏青山進入後艄,掀開兩塊艙板,將人丟入,向坐在窗下的一名看守說:「老七,好好看著,艙不用蓋上,怕將他悶死。」

  看守的腳前,放了一包下酒菜,三個火腿栗子糉,抓著一個酒葫蘆,笑道:「放心啦!我老七看守肉票,哪一次失過風。呵呵!」

  只有一盞風燈,光線不太佳。

  看守掩上門,咕嚕嚕喝了幾口酒,一面說:「見鬼,我老七老羅,連看守一個手腳皆被綑死的小伙子,別人也不放心,我將要成為廢物了。」

  說完,吃了幾口菜,無限感慨地長嘆一聲,再次舉起了酒葫蘆。

  剛喝了兩口,酒葫蘆突然被人接過,陌生的語音入耳:「別嘆氣了,老七,人怎能不服老?」

  老七一怔,定神一看,不由目定口呆,久久才訝然問:「咦!你是誰?」

  那人將葫蘆遞過,取過一個火腿栗子糉,一面剝糉葉,一面說:「我是我。肚子真是餓了,唔!好香,這糉子料子不壞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是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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