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天煉獄 | 上頁 下頁


  「你是練武朋友?」

  「不,這把劍是鎮邪的用物,在下從不與人生氣紅臉,練武何用?」

  「拿來我看。」

  他舉步上前,將劍遞上道:「在下花了三兩銀子買的,已經好幾年了。」

  三角臉騎士拔出鞘,不住搖頭。這是一把狹鋒劍,尖鋒並不銳,也沒開鋒,沒有血槽,塗了香油倒還光亮,毫不起眼,用來殺雞恐怕也不管用,唯一有異是,劍身鏤刻了兩個篆字:辟邪。

  劍鞘也不起眼,套了褐色的烏梢蛇皮。雲頭上的劍穗也是黑色的,與常人所用的大紅大綠劍穗完全不同。

  三角臉騎士將劍與鞘往地下一丟,冷笑道:「用來做打狗棍,也嫌不管用。」

  他拾起淡淡一笑,用巾擦掉劍身因有油而沾上的塵土,收劍歸鞘笑道:「劍雖不好,蠻好玩的。爺臺還有事吩咐麼?」

  好手不打笑臉人,騎士沒有發作的藉口。

  魯芳因剛才他故意阻止那位乘客出頭,心中早已不快,立即往火上加油,冷笑道:「郝爺,這小子身材似乎並不比你差,你相信他是個不會武的人麼?」

  金剛般巨大的郝爺狂笑道:「他的高度與在下相等,但沒有在下粗壯。粗壯則有力,他?哼!算了吧,空架子一個,趕牛嘛,倒還不錯。」

  「不見得,誰敢保證他不是九執事中的一個,將這人請來對付家叔的?對付家叔,也就是對付沈大人,對付沈大人當然等於是對付兩位的,對不對?」

  「對呀!」郝爺怪叫。

  「那麼,郝爺何不證明給他看,讓他知道郝爺是山東第一條好漢。」

  三角臉騎士桀桀一笑,道:「魯芳兄,要逗這小子玩玩,吩咐一聲就成啦!何必拐彎抹角尋咱們的開心?哈哈!賢弟,下去,把那小子揍一頓。」

  郝爺一聲怪叫,掛上韁飛身下馬,疾衝而上,「砰」一聲就是一拳,搗上這年輕人的左頰上了。

  年輕人「哎」一聲大叫,連退了五六步。

  郝爺一聲長笑,如影附形般跟到,鐵拳出如驟雨,拳風虎虎撲面生寒,一連七八拳打得這年輕人的胸腹開花,把年輕人打得連退十餘步。最後「砰」一聲悶響,一記重拳重重地搗在年輕人的小腹上。

  包裹與劍皆丟散在地,年輕人摔倒在牆角下,昏厥了。

  「哈哈哈……」郝爺拍手狂笑,躍上馬背說:「魯芳,你看到沒有?假使在下拳上多加一分勁,一拳便可把這小子打死。」

  「好,了得,郝爺不愧稱山東道上的第一條好漢。」

  「哈哈!好說好說,別忘了在下的大哥,是北五省的風雲人物。」郝爺指著三角臉騎士說,語氣中相當客氣。一省的第一條好漢,自然不如五省的風雲人物高明,只讚得三角臉大哥渾身舒泰,樂不可支。

  「走吧,殺雞儆猴,諒這些村夫不敢不怕咱們了。」三角臉騎士欣然地說,三人一帶韁繩,健馬馳至街西,折入一座廣場去了。

  兩名好心的店伙搶出救人,一個叫:「快!快將人送到魯二爺家中,看還有沒有救,魯芳這畜生,老天爺不叫他下十八層地獄,真是瞎了天眼。」

  「他是來找魯二爺的人,正好把他抬去急救,快!」另一名店伙說。

  來了兩位村民,四個人七手八腳,拾了包裹和長劍,抬手抬腳將年輕人抬走。

  張大爺不是本村人,望魯店是一姓村。張大爺的閨女嫁在魯家,給女婿建了這麼一座大宅院,張大爺本人不時到婿家居住,所以村人乾脆就叫這座大宅為張家。門口有兩株老槐樹,因此提起雙槐樹張家,附近無人不曉。

  張大爺的右鄰,是東昌府的名醫魯二爺魯澤仁的宅院。魯二爺在府城懸壺濟世,號稱萬家生佛,聲譽極隆,施醫施藥活人無數。而他自己卻兩袖清風,一兒一女在膝下,這是他唯一聊可告慰的事。

  魯神醫年僅半百,目下他不在府城行醫,僅在家中替登門求診的村人把把脈,開開單方,因為他在府城得罪了前任的知府大人,被砸破了招牌,幾乎惹上了牢獄之災。民不與官鬥,鬥必災情慘重,他只好乖乖回家啃老饅頭。

  一月來,望魯店已被愁雲慘霧所籠罩,人人旦夕數驚,擔心大禍將至,因此村人們嘈嘈嚷嚷將人抬上門,魯神醫嚇了一大跳。

  人被安置在廂房中,店伙七七八八將發生的事一一說了。

  魯神醫一面檢查傷者,一面傾聽店伙嘮叨。半刻,老眼中湧起陣陣疑雲,離座送客,含笑地叫:「好了好了,人不要緊,你們可以回去了。不要打擾病人的安靜。」

  他算是長輩,話有分量,村民一一告辭走了。

  魯神醫的長子已經是二十三四歲的人,至今尚未娶親,倒是個聰明絕頂的青年人,克紹箕裘獲得了乃父的醫道真傳。

  父子倆關上門,回到廂房,不由一怔。

  昏厥了的年輕人已經端端正正的站在房中,滿臉笑容,拜倒在地笑道:「魯伯伯,還認得小侄柏青山麼?這位定是兆祥大哥了。」

  魯神醫吃了一驚,脫口叫道:「哎呀!你……你是青山哥兒。老天,三年不見,你……嘩!真像一頭猛獅,二十歲的人,這身骨骼真是了不起。父是英雄兒是好漢,難怪被那些歹徒如此折磨你,你卻沒事人兒似的。咦!為何要裝昏?」說完,伸手攙扶。

  「魯伯伯,那些匹夫不值得計較,裝裝死不就算了?」

  魯神醫長嘆了一聲道:「當年令尊途經東昌,折節下交看得起我這窮郎中,一見如故,兄弟相稱結為知交,愚伯深以為榮。令尊是風塵俠隱,草野奇人,身懷絕技卻涵養到家,修養的工夫已至爐火純青之境,沒有人知道他是個不壞金剛。想不到你小小年紀,也修至這種境界了,真是難得,難得。賢侄,令尊目下可好?」

  「託你老人家的福,家父已舉家遷至小蓬萊,目下身體康泰,家母也朗健如昔,小侄專誠前來致候,並帶來了一些島上所出的海產,略表心意。還未叩請伯母大人金安,伯母在家麼?」

  「別忙,兆祥,進去請你娘與小華出堂。」

  兆祥一直在打量這位不速之客,應喏一聲,轉身便走。在轉身的剎那間,突然伸腿絆住了青山的一條腿,猛地一踹一鉤。

  「哎唷唷!兆祥哥,小弟不敢,雞足不堪當尊腿。」青山笑著叫。他的腿只這麼輕輕一提,便脫出了兆祥的盤鉤。

  兆祥吃了一驚,訝然叫:「咦!青山弟,你的骨頭怎麼是軟的?」

  魯神醫哈哈大笑,道:「傻孩子,他如果運起勁,恐怕比金剛還要硬呢。快走,別獻醜了,你那幾手只學來治傷的莊家把式,留著啦!」

  兆祥猛揉腦袋,一面走一面嘀咕:「怪事,見鬼,碰上一個軟骨的人,又該如何治法?怪事,怪事。」

  主人令妻女出堂見客,那是極為隆重的禮節。不久,青山在魯神醫的引領下,在客廳拜見魯伯母,少不了依禮相見,客氣一番。

  當年青山隨乃父柏明倫途經東昌府,因救助一位患病的陌生人而與魯神醫相識,彼此意氣相投,半月相處頓成莫逆。那時,恰好神醫的長子兆祥隨母入城探視,因而相識,因此不算陌生柏明倫父子有事在身,不克久留,未能親至望魯店魯家盤桓,所以不知魯家座落何方。

  柏明倫祖居沂州府,返家不久便東遷入海,落籍登州府小蓬萊,從此不再進入中原,一別三年,至今方遣子前來問好。

  魯神醫的妻子甘氏,是荏平縣的望族,先祖上曾出了一位十二歲拜相的甘羅,甘家在荏平縣枝榮葉茂,人才輩出。甘氏出身望族門第,風度之佳自不待言,雖是村婦打扮,荊釵布裙明潔樸素,隱含雍容華貴端肅和藹的風儀。她親切地接待這位遠道的佳客,接受青山以子侄輩拜見的大禮。

  青山為人平和敦厚,個性爽朗,有燕趙男兒的豪放,難得的是舉止安詳溫文有禮,當年就曾經博得這位魯伯母的讚譽和好感,這次拜見自然不敢有失禮儀。拜罷就坐,他的目光立被旁邊的一位少女所引。

  「小華,快見過青山哥哥。」魯伯母慈祥地向少女說。

  少女側身而立,羞態可掬,臉紅紅地襝衽行禮,柔聲說:「小妹若華,青山哥你好。」

  青山回了一揖,訝然道:「小妹好。三年前小兄在府城時,不曾見過面,想不到小妹已經這麼大了。」

  三年前,若華只有十二三歲,在他的心目中,必定是個流鼻涕愛哭的小丫頭哩!而現在,卻是個十五六歲,亭亭玉立步上金色年代的姑娘了。北地嬌娃一般來說,身材修長發育較遲,十五六歲的閨女。仍像是一條竹竿,但如果以衣飾相襯得宜,便另有一股清新可喜的動人風韻流露在外。這位若華小姑娘梳了三丫髻,瓜子臉,眉目如畫,給人的印象是文靜中充滿了活潑氣息;衣裙整潔樸素嫻雅,而且清麗照人,清新脫俗。但在她那雙明亮的大眼中,可看到隱藏在內的慧黠,可不是一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懂事愚昧村姑。

  一旁的兆祥拍拍他的肩膀,笑道:「你還不是一樣,當年你還不是一個大孩子?記得當年和我角力的事麼?你只有這麼小不點高。」兆祥比了比肋下,笑了,又道:「呵呵!當然我也記得,一照面便被你放平手腳朝天的笑話。」

  青山也掩口笑,道:「難怪大哥一見面,就來上一記陳年火腿做見面禮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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