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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八


  卜家大院人心惶惶,天一黑就戒備森嚴如臨大敵。四面都是民宅、街巷,想完全阻止功臻化境的人入侵,事實上不可能,防不勝防,因此,主人滿天星根本就失去信心,只能盡力而為,走一步算一步。內院,當然是主人的宿處。東院,安頓著臥龍公子一群俠義英雄。英雄們確是愈來愈多,西平本來就是南北大官道所經處,每天過境的南來北往旅客甚多,旅客中有各色人等。蚊有蚊路;鼠有鼠路;途經四平的俠義道人士,也就必然地被同道滿天星請入卜家大院,設法留住這些過境同道助拳。

  有不少人一聽對頭是天風谷的人,心裡就發冷發抖,表面上不好意思斷然拒絕,心裡面卻另有打算,少不了一而再聲稱自己的事是如何緊急忙碌,必須加快趕到目的地。無法留下助拳,第二天就匆匆告辭脫離是非之地。當然有不少人留下,其中大部分是滿天星、霹靂劍客、冷刃雷珠的朋友,好朋友一斷手一傷肩,不留下來助拳,道義何在?

  晚膳罷,主人滿天星到客院來陪客人品茗;商談應付即將到來的惡劣情勢。一個姓張的已經不易應付,自下姓張的朋友已經趕來,以後……以後還有多少人趕來?這是滿天星最為擔心的事,不管日後有何變化,反正他這個主人得負起責任來,成敗關乎他的生死,可不是好玩的。客廳中有十餘位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品茗,一面神色凝重地交談。「但不知道葛老兄,能不能從許州把擒龍手王老前輩請來共襄盛舉剷除邪魔外道。」一名花甲老人老眉深鎖:「王老前輩是目下武林三老之一,如果他老人家不來,咱們必須準備應付可怕的強敵,真該預作最壞的打算。目下這裡除了卜老兄之外,武功與聲望最高的人,該算千手靈官甘兄與絕筆生花沈兄。而據卜老兄所說有關今早發生的變故,甘兄與沈兄恐怕也對付不了姓張的黨羽姓趙的人,咱們豈不是毫無勝算了?」

  「目前除了等候朋友們趕來協助之外,確是無可奈何。」絕筆生花苦笑:「姓趙的飛錢破內家氣功絕技,絕不是咱們在座的人以能對付得了的。」

  「那麼,咱們豈不是束手待斃……」

  「還不至於那麼惡劣。」絕筆生花說:「一比一,咱們當然很難操勝券,真要大舉去生死相決。咱們的氣勢並不弱。兄弟的意思,還是趕快加以分配人手,以三比一為原則,盡量避免接受單挑指名決鬥。在擒龍手王老前輩到來之前,必須以逸待勞只守不改。今晚絕不可再派人前往搜殺他們,如果我所料不差,今晚去的人,必定會遭遇不測。九死一生。」

  「是的,所以今晚預定派出的人,已經得到取消的通知了。」滿天星顯得有點心神不寧:「我所耽心的是,今晚恐怕我們不去,他們卻來。」在座的人,全都臉色一變。「所以,咱們必須及早為謀,趕快分配人手。」絕筆生花鄭重地說:「如果他們敢來,咱們就用不著有任何顧忌了,任何自衛的手段都是正當的。」

  「對,我贊成沈兄的辦法。」神拳霸劍沉聲說:「咱們以逸待勞站在暗處,先用暗器阻敵,再聚而殲之,這是生死關頭,不是較技印證或個人尋仇報復,不需把武林規矩搬出來論公道。」

  「也好,咱們這就準備分配人手……」。

  一聲鬼嘯發自天宇,從廳門傳入直震心弦,似乎冷風四起,驅走了室內的熱浪。似乎燈火搖搖,鬼嘯聲益厲。眾人心中一驚,不約而同急掠出庭。鬼嘯倏止,換了刺耳的陰笑。院子廣闊,四周擺設了不少盆栽;也有幾株花樹,設有納涼的凳桌。院子中心,三個黑袍人並肩而立,夜色朦朧,看不清面目,但看穿著身材,可看出是兩男一女,都佩了劍掛有囊,刺耳的陰笑聲。發自站在中間的黑袍男人口中。「什麼人?」滿天星是主人,所以沉聲問。左右,十一位俠義名宿嚴陣以待。「盂蘭會九幽三厲魄。」發陰笑的人語音更為刺耳。「我,烈魄連吳楚。」

  「哦!卜某沒料到寒舍竟然能接待盂蘭會殺手的人大駕,請客廳一敘,請。」滿天星心中一寬,還以為張宏毅帶人找上門來呢。「九幽三厲魄從不以真面目與人打交道。」烈魄那黑色的臉膛顯然經過化妝:「卜大爺,不必客氣,九幽厲魄光臨尊府,閣下絕不會有好運道的。」

  「閣下之意……」

  「有三件事,希望你卜大爺能辦到,俠義道英雄萃聚尊府,在下真不知道你卜大爺到底在賣弄什麼陰謀詭計。其一,與本會鬼婆接頭的人,本會有人知道他的底細,他叫夜鷹托英。他竟然敢將花紅回吞,再殺鬼婆的同伴滅口,帶走了鬼婆依約制伏的人,而且殺了鬼婆。夜鷹是你的朋友……」

  「胡說……」

  「你不必急於否認,本會的消息絕不會假。」烈魄聲色俱厲:「你卜大爺不但是黑道巨擘夜鷹的朋友,夜鷹甚至還與不少俠義道人物有秘密交情,這些人,就落腳在閣下的大院中,這些人,也可能是你,以三千兩銀子做花紅,找鬼婆替你們對付天風谷的人。結果鬼婆成功了,而夜鷹卻謀殺了她,所以第一件事,是閣下把夜鷹交出來。」

  「你簡直血口噴人,卜某根本不認識夜鷹。」

  「真的?」

  「當然。」

  「那麼,天風谷的封姑娘目下囚禁在你的地窟內,你怎麼解釋?」

  「那是伏龍公子的人,把她擒來的……」

  「想不到你一個位高輩尊的俠義道名宿,也會睜著眼睛當這麼多的朋友面前撒謊,哼!我給你一個更次的時間,辦妥三件事。一、把夜鷹交出來;二、三千兩銀子花紅加倍付給,要寶泉局的官票;三、叫伏龍公子出面與在下打交道。三更正,三件事在北門外迎恩橋北橋頭交代。辦不妥;三更正一過,就是本會報復的時辰了。」

  「且慢……」人影連閃,似乎眨眼間就失去了蹤。

  九幽三厲魄,盂蘭會最神秘最可怕的殺手,輕功據說天下無匹,幾乎已練至來無影去無蹤境界,廿餘年來,他們從來就沒有失敗過,在天下殺手行業三大組織中,他們是頂尖的,舉世無匹的殺人專家。看今晚他們來去的神奧快速身法,這些俠義道高手名宿個個感到毛骨悚然。「咱們的處境不妙,卜兄,」神拳霸劍心中發寒,語調有點不正常:「夜鷹的事,怎麼真的與卜兄有關?」

  「兄弟根本不清楚內情。」滿天星懊喪地說:「兄弟敢向諸位保證,這件事絕對與兄弟無關。」

  「目下當務之急,是這三個厲魄所提的三件事情該怎麼辦。」千手靈官鄭重地說,「盂蘭會的殺手,所使用的暗器和毒物,絕不是咱們這些人能無時無刻提防得了的,該設法把他們除去,才是一勞永逸的最好辦法。」

  「有誰知道夜鷹的下落?」有人問。「就算能把夜鷹交出,能把公冶二公子交出去嗎?」絕筆生花苦笑:「如果咱們存有妥協的念頭,便會鬥志全消,大事去矣!」

  對面的院角花樹暗影中。踱出張宏毅修偉的身影。「諸位都是自命俠義的高手名宿,按理,與盂蘭會殺手應該誓不兩立,盂蘭會的人是天下公敵,比天風谷的人惡毒一千倍。」張宏毅聲震屋瓦:「怪的是。你們一群位高輩尊的高手名宿。居然聯手計算摧殘天風谷的幾個小晚輩,更怪的是你們居然買通盂蘭會的殺手,來對付封姑娘,又居然有人想到與盂蘭會的殺手賣友妥協。老天爺!你們到底是那一種人?你們玷辱了俠義兩字,你們只是一群卑鄙無恥的小人,我可憐你們。」有兩位仁兄怒不可遏,撤兵刃猛撲而上。一聲長笑,人影在笑聲中連閃兩次,驀爾失蹤。

  卜家大院的東面街尾,有一座兩層高的樓房,那是本城另一位仕紳的大宅,姓劉,宅中人丁甚少,主人已攜帶家小下鄉避暑去了,宅中只有三個老僕照料,因此大樓晚間鬼影俱無。站在二樓的廊外,可以看到卜家大院的後院一角。卜家大院的後院有一座所謂後花園,是專供女眷活動的地方,招待女客的處所。張宏毅高坐在劉家大樓的屋脊上,神態悠閒地留意卜家大院的動靜,星月無光,但卜家大院可看到燈光閃爍。

  一個灰袍黑影,出現在他身旁不遠處,站在屋脊上袍袂飄飄,氣概不凡,髮髻已白,白鬍子也迎風飄拂。張宏毅安坐不動,似乎毫不介意身旁來了人,也不加理睬。雙方誰也不想主動打招呼,僵持良久。「你在等甚麼?」老人終於忍不住了。發話打破僵局。「等卜家大院血流成河。」他平靜的語調毫無火氣:「九幽三厲魄殺人的手段相當兇狠俐落。有熱鬧好看了。你瞧,這裡居高臨下,看得真切,一定很精彩。」

  「你也想參加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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