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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六


  淡淡的人影從路旁的行道樹下電射而出,在旁觀戰的人看到淡影,淡影已經聚合。下點的釣竿距大掌鞭的胸口不足半寸,竿突然停頓,竿上多了一隻手。第四隻手光臨天河釣叟的七坎大穴,認穴之準令人難以置信,天色太黑,怎能恰好點中穴道?同一瞬間,竿尾帶著釣絲向側疾沉,颼一聲擊中霹靂劍客的右肩。霹靂劍客驚叫一聲,仰面倒地側滾,斜竄出兩丈外,感到右肩欲裂,大驚失色。來人抱起大掌鞭,急退三步。「刀給我!」來人沉叱:「我不屠光這些狗雜種賊王八,絕不罷手。」大掌鞭感到心力交疲,手一鬆刀已易主。「張爺……」大掌鞭厲叫:「他……他們好……好無恥,我……我我……」

  「交給你們,守住他。」張宏毅將人交給衝到的紫電青霜:「往右面的樹下退,病虎可助你們守護。」他身形疾閃,到了穴道被制僵立原地的天河釣叟身前。

  「你是成名人物,位高輩尊。」他厲聲說:「為何插手?」

  「老夫搶救……」天河釣叟語不成聲。「你知道規矩嗎?」

  「這……」霹靂劍客到了,劍向前一指。「衝我來,姓張的。」霹靂劍客大叫。「你等一等。」張宏毅說:「當你們談妥公平決鬥的同時,在下便來了。天河釣叟,你知道規矩的,是嗎?」

  「老夫為了搶救弓大俠。」天河釣叟硬著頭皮為自己的行為辯護:「有權插手。正邪之鬥,豈能死抓住規矩不放……」

  「你無恥。」

  「老夫……」

  「你不要規矩?」

  「這……」刀光一閃,天河釣叟的腦袋中分。然後被一腳踢倒。「這是謀殺……」霹靂劍客狂叫,一劍揮出,響起一聲霹靂,這一劍用盡了平生之力,志在必得。「錚!』刀崩偏了劍,刀光再閃。霹靂劍客飛退兩丈,方發出一聲厲叫,扭頭髮足狂奔,如飛而遁。地上。遺留下一條手臂,是霹靂劍客留下的右臂,齊肘被砍下來了,仍然緊握著劍不放。為首的人死的死,逃的逃,其他的人不等招呼,不約而同作鳥獸散。

  過迎恩橋北行里餘,路旁有一處廣約兩里的曠野,四周松柏成蔭,中間列築了十八座大墳。前有祀亭,墓道樹了華表。這裡就是十八忠義墓,是本城的神聖地方。當年山東響馬白衣軍攻抵本城,剿匪軍先鋒遼東兵李英祥十八騎,在迎恩橋北面與響馬遭遇,激戰自晨至暮,往復衝殺天地變色,十八健兒殲匪近千,最後全部壯烈陣亡。自晨至暮,西平的守軍與民壯,居然不出城殺敵。在城上眼睜睜觀看十八名健兒,與數千響馬賊廝殺。眼睜睜看他們力盡陣亡成仁。他們死了,本城的人,在他們陣亡的地方,建了這麼一座十八忠義墓奉祀他們。

  ▼第二十八章

  墓場東西半里地的一處野地裡,蓋起了一列草棚,停了四具桐棺。棺中的靈骨是孤竹君與令狐芳菲父女。待女小春、小秋。城東的大吉祥寺來了一群僧人,城內的宏都觀也請來了一群法師,建起了祭壇供桌神主牌,日夜不斷大做法事,春煙繚繞,僧、道們大顯神通,各自施法超度亡魂。另一排棚屋,停了馬車,安置坐騎,住著張宏毅、病虎、大掌鞭,紫電青霜追雲逸霞四少年男女。張宏毅成了主人,他有的是錢,請來了不少鄉民料理喪事。大掌鞭傷勢不輕。右大腿挨了霹靂劍客一劍,右小臂被天河釣叟的特製釣絲所勒傷。小臂本來繫了雙層皮革的護臂套,仍然禁不往釣絲的纏勒,釣絲破革而入,小臂的肌肉也被勒破三分以上。四具桐棺,觸目驚心。天快黑了,僧道們紛紛返城,這些方外人機伶得很,不敢在這城外野地逗留過夜,棚內,買來的木桌擺滿了食物,沒備有酒。大掌鞭還支撐得住,同桌進膳。

  「起更之後,諸位帶了水和食物,到藏身的地方潛伏。」張宏毅鄭重地說:「不論發生任何事故,千萬不可現身,目下最重要的是,絕不可魯莽衝動,讓敵人逐個殺掉我們,我就可以從中取利了。」

  「張爺,我家小姐的事,應該怎辦才好?」青霜小姑娘不勝憂慮:「要不要趕赴天風谷請主人趕來?他們的人數愈來愈多,而我們……」

  「小姑娘,千萬不要焦急,急必僨事。目下他們的用意目標,就是希望你們人手分散離開,以便攔截殲除。我們不走,反而令他們心驚膽跳。」張宏毅信心十足地說:「你家小姐落在他們手中已無疑問,但在他們沒有把握對付貴谷主天風狂客之前,你家小姐對他們有大用、可以用來脅迫貴谷主,貴谷主不來,反而好辦事,你家小姐還可暫保平安。」

  「可是,張爺,他們人多……」

  「如果我對付不了,我會找同伴幫忙。」張大爺鄭重地說:「只要我願意,不出三天,這裡將血流成河。我不希望這樣,這是我個人的恩怨,不必找同伴幫忙,除非情勢惡劣得不可收拾。目前雙方都投鼠忌器,不能輕舉妄動,在救出你家小姐之前,我要求你們約束自己。」

  「張爺要救我家小姐?」

  「是的。」張宏毅語氣堅定無比:「你們曾經幫助過我,而且為了我的事被捲入這場災難,我必須為你們盡一番心力。」

  「可是,家小姐目下……」

  「可能被囚禁在卜家大院。滿天星卜佑昌是很聰明的,他知道他必須看緊封姑娘,在未能證實沒有後患之前,他不敢讓封姑娘出任何意外。」

  「卜家大院目了群雄畢集,誰知道人囚禁在何處?知道也無法深入援救……」病虎憂心忡忡:「不可能的。」

  「別忘了,我是鄰縣的人。一頭猛獸,一定會把自己的勢力範圍保護得好好地。我就是一頭猛獸,我熟悉獸窟的附近,甚麼地方可以容忍某些無害的獸類盤據。卜家大院中每一塊土石,每一株花草,我幾乎完全熟悉。苗兄,你懂我的意思嗎?」

  「哈哈!我不但懂,而且熟悉得很。」病虎寬心地笑:「我也曾經是猛獸,曾經有我的勢力範圍。主人,你我是同類。」

  「你他娘的不要胡叫,甚麼主人?」張宏毅似笑非笑罵人。「你還沒上工呢,上了工也不許叫主人,叫張員外,記清了沒有?」

  「甚麼?叫員外?你……」

  「我本來就是地方上有身份的員外,在家鄉百里之內,沒有人曾經看見我帶刀劍。這幾天,真虧你照料我,幫助我度過難關,我還得好好謝你,替你弄一座小農莊,自己打根基,怎樣?」

  「以後再說。他娘的!是否活得到以後,天曉得。」病虎搖頭苦笑。「你如果沒有信心,趕快逃命遠走高飛……」

  「笑話,有你在,我當然有信心。」病虎大聲說。

  「羅兄,你呢?」張宏毅向一直就在沉思的大掌鞭問。這位豪氣與勇氣皆高人一等的大漢,經過這次失敗,顯得穩重含蓄了許多。「在下是個粗魯的人,但心中十分明白,只要有張爺在,任何人都會有信心。」大掌由衷地說:「在下覺得,張爺可否帶紫電青霜一同辦事?多一個人就多一分……」

  「多一個人,也多一分顧慮。」張宏毅搶著說:「你放心,我會慎重地進行的。天色不早,我們早些準備。」一夜中,先後來了五批人,窮搜這一帶可能潛伏的每一角落,停柩的棚屋附近搜得最為徹底。當然。毫無所獲。次日破曉時分,張宏毅一群人重新在棚屋出現。祭臺重新點起了香燭。接著,做法事的僧道也來了,負責照料的受雇鄉民也來了,一切皆按序辦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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