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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


  「我還能不信?」王二爺搖頭苦笑:「在千軍萬馬廝殺中李教主依然能來去自如,這是事實,這些白蓮社妖孽,真的不可思議。」

  眾人開始將屍體收集在一處。由丘隆昌尋找可掩埋大批屍體的坑溝洞穴。趙四爺到了兩個被碎劍擊斃的妖人旁,正想將人拖走,驀地虎目生光,目光落在兩丈外的草叢上方。在一丈方圓的草梢上,可看到無數已變成黑褐色的斑點。他走近察看片刻,然後抬頭向前張望。耿姑娘一直就追隨在他身邊,起初並未留意他的舉動。「四哥,你怎麼啦?」她頗感意外地放下所抱的一具屍體,遠遠地向他大聲問。他回身便走,回到屍體旁,突然摘下屍體的劍,連鞘插在腰帶上,再取過屍體的乾坤袋掛上肩。「雲卿,你們好好善後,辛苦些。」他向耿姑娘說。「我要四處走走。」

  「四哥,你……」耿姑娘奔近,緊盯住他的眼神:「我知道你心中有事、你……」

  「除惡務盡。」他鄭重地說:「我寧可在這時放手一拚,不希望他們盯在我們身後,也伺機來一次突襲。」

  李三爺恰好走近,一把抓住了他。「四弟,我要知道實情。」李三爺沉聲說。「大少主受了傷。」他指指兩丈外草梢上的斑點:「吐血甚多,可能是被真武輪迴刀崩碎時,刀靶擊中了他胸腹的某處要害,那麼,他遁走便會加重傷勢,不可能遠走,我一定要找到他。」

  「我們都去。」王二爺大踏步走近說。「你們如果也跟去,很可能全部葬送掉,我不能照顧你們。」他沉聲說:「妖法一施。你們連天地在甚麼地方都不知道了。」

  「讓四弟一個人去。」坐在不遠處調息的張大爺厲聲說:「誰要逞能,誰就對不起四弟,你們想縛住四弟的手腳,任人宰割嗎?」眾人你看我、我看你,愣住了。「四弟,你有多少成把握。」張大爺問:「沒有五成把握,你最好不要去。」

  「我一個人,勝算超過五成。」他語氣十分堅定。「好,你去,我們等你回來。」

  「你一定要回來。」耿姑娘顫聲說。「我一定會回來,雲卿。」他的大手,穩定有力地按位姑娘的肩膀,凝注姑娘片刻,轉身大踏步走了。

  ▼第二十四章

  小山之陽古木參天,有如洪荒叢莽,在那十餘株數千年古樹圍繞的坡地上,抬頭不見天日,地上的野草長得孱弱稀疏,泥土潮濕散發出霉味。趙四爺面對其中一株樹幹中空的巨大古樹,從容地距樹約三丈左右席地坐下,劍放置在最易出鞘的部位,打開了乾坤袋的袋口。片刻,他像是睡著了,虎目半張,呼吸似乎已靜止,真象一具坐化了的遺蛻。隱隱地,聽到風透過縫隙的怪聲。片刻,突然響起一陣初生嬰兒的刺耳啼聲。這種高亢尖銳的啼聲,令人一聽就知道是所謂短命的嬰兒的夭叫,聽的人會感到毛骨諫然,脊涼發冷,心跳加速,皮肌麻麻地很不好受。這種嬰兒,絕大多數活不了幾天,連端公(道士)巫婆也感到心寒,感到數由前定無法可施。

  他的虎目完全張開了,像探幽古洞中亮起的兩盞發著妖光的燈。他在乾坤袋中,掏出一具柳木雕成的八寸長木偶,和一個紙剪的小人。紙人和木偶貼在一起一把握住,右手食姆兩指,捏住了紙人木偶的脖子,舉在眼前吹口氣,兩指徐徐發力。似乎四周狂風大作,尖銳的啼聲突然變的嘶啞甕塞,變得更刺耳更可怕,像是被人捏住了咽喉。他的右手掌心,似乎閃爍著火光。右手,也在冒出裊裊青煙。霧影中響起連聲霹靂,耀目的電光從兩面破空射到。他仰天呼出一口氣,哼了一聲。電光在身外三尺倏然一頓,高速飛行的厲嘯仍然在耳,光芒倏減,有物墮落草中。是半面剪刀,身後落下的是另一半,在草中跳動了幾下,最後寂然不動了。狂風已息,但陰風更冷更濃。哭聲已止,代之而起的是紙人與木偶所發出的細微尖號掙扎聲,紙人在掙扎,木人也在掙扎,似乎是活物,而不是紙人木偶。

  兩聲鬼嘯,陰風再起。兩個披頭散髮,渾身戰慄,臉容扭曲恐怖,五官有血痕的妖女,出現在他面前八尺左右。「放我們一條生……生路……」一名妖女用嘶啞的聲音哀求:「從今而後,我……我們做……做一個平……平凡的人……」

  「在下能信任你們嗎?」他問。「求……求爺台慈……悲……」

  「好,在下給你們一次機會。」他雙手一鬆,吹口氣,紙人木偶悠然飄起,驀地冷風一吹,紙人木偶驀地失蹤。魔妖女再拜而起,轉身隱沒在霧影中,霧氣徐消,片刻便是物重現。他拔劍而起,丟掉乾坤袋。「拚武功或鬥道術,你可以選擇。」他莊嚴地說:「你也曾是一代之雄,你應該受到尊重,當然你也得重視自己的身份地位,與在下的光明正大了斷,在下等你。」四野寂靜如死,附近不可能有人。「閣下似乎並不尊重在下的身份地位,認為不值得與在下打交道。」他左手拿一張,掌心有七片紙剪的小劍,紙劍上劃了不知所云的朱色符錄:「如果閣下認為你所設的五方禁制,比天羅地網更堅強,可以阻擋大羅金仙,你將發現這種想法極端錯誤。」

  第一把紙劍飄起,飄出尺餘,驀地罡風颯颯,化為一道青白色的虹影,疾射樹洞旁垂下的一根橫枝。一聲霹靂,樹枝化為碎屑,變成一陣血雨,灑落在一文方圓的地面上,滿地冒起青煙,和飄散出陣陣刺鼻的腥臭味。「天罡煉魂術!」樹洞內傳出驚呼聲:「你是教主的死對頭三元極真煉氣士,怎麼可能……」

  「是不可能,家師已返三元極真之天,十餘年來已不問世事了。唔。在下聽到閣下稱令尊為教主。」

  「有甚麼不對嗎?」

  「你那些爪牙稱你為大少主。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「你是李大仁?」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刺耳的笑聲欲斷欲續,似乎有點呼吸不繼:「教主在亂區,拾養了不少孤兒,男女都有,有根基的收為義子義女,次一等的收為門徒,分派至天下各地主持教務。我告訴你,天下間夠格稱為大少主的人有好幾人,我就是其中之一。」

  「唔!那麼,也有幾個二少主了?」

  「對。」

  「澧州那位冒充知州的二少主,不是李大義了?」

  「一點也不錯,教主的三位公子,在教中尊稱為小天師,連聖堂諸位重要執事長老。也有一大半不會見過小天師的廬山真面目。」

  「原來如此,在下算是失敗了。」

  「你以為我是李大仁?以為澧州被你殺死的假知州是李大義?你少臭美,憑你,還不配在小天師面前張牙舞爪。」

  「有一天,在下會與貴教主父子見面的,在下相信這一天很快會到來。不管你是不是李大仁,出來和在下了斷吧!」

  「放我一馬。」洞內人叫:「我保證本教的人從此遠離洞庭。冤家宜解不宜結,閣下……」

  「你的行為天地不容,你必須為安鄉口村的大屠殺負責,在下不能饒恕你的滔天罪行。」他堅決地說:「你既然不出來,休怪在下……」一道電光從樹洞內射出,破空而逝。他冷冷一笑,左手一揚,小紙劃化為六道青白色的光虹,射向樹洞口側方地面的一塊根癭。「你逃得過在下的法眼?」他大聲說。他不攔截逸走的電光,卻向樹根露出地面所結的根癭攻擊。光虹連續貫入根癭,傳出一聲怪異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號,根癭一陣抽動,血水湧流而出,然後青煙一湧,綠火噴射,發出吱吱異響。他直待樹癭成了一堆灰燼,這才轉身走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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