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強龍過江 | 上頁 下頁
六〇


  一住三天,陳家的招待還不錯。每天,江姑娘僅能出來客廂與趙大見一次面,內外相隔,見面不易。這天傍晚時分,江姑娘晚膳畢,僕婦撤走了餐具,沏上一壺好茶退去,留下江姑娘一個人,在客房獨對孤燈胡思亂想。這三天,她像是度日如年。八方風雨一直避不見面,據僕婦說,主人出外辦事不曾返家,因此,她感到心中不安,不知道請四海報應神的事怎樣了?事情沒有著落.難怪她心中憂慮不安。八方風雨的內院到底有多少妻妾與婢女,江姑娘實在弄不清楚,當然也不好問,反正她知道負責接待她的女主人被稱為二娘。是個年僅二十餘歲,打扮得妖裡妖氣的女人,並不怎麼美,但身材曲線玲瓏十分出色。她猜想可能是八方風雨的第二侍妾。她的客室就在二娘的香閨對面,中間隔了一座放了一些盆栽的小天井。四周有迴廊。婢女和僕婦一天到晚來來往往,三天中見不到一個男僕。一看便知裡除了男主人之外,是男人的禁地。

  二娘和婢女們不時前來陪伴她。噓寒問暖頗為熱誠,因此,她的房門從來不需加閂。而一直冷眼旁觀、暗中關切她的趙大,卻一再叮嚀她不論何時,房門都必須加閂。她不是不將趙大的叮嚀放在心上,而是無此必要。那太麻煩了,而且,連主人都不在,這裡沒有一個男人,二娘和婢僕經常前來陪伴她,開門關門次數太多,反而會令她感到過意不去。她發覺自己在這些女人當中,她是最美的一個,雖則身材沒有二娘那麼美好豐盈。天氣炎熱,房雖大,但窗小,而且上面沒設有防熱的承塵。在房內穿了單衣,仍然感到汗出如洗。喝了一杯茶。她正打算盥洗人浴。房門響起三聲輕叩,立即被推開了。她先是一怔,接著心中欣然。是八方風雨,穿一襲華麗的綠繡龍底蕊黃雲雷圖案長袍,顯得人材一表,半百年紀,正是男人的顛峰狀態,風度與氣概皆有吸引人的潛在力量。

  「姑娘這幾天過得還習慣吧?」八方風雨笑吟吟地人室:「如有怠慢,必定是婢僕們失職……」

  「陳大俠請坐。」江姑娘行禮急急接口:「府上下人等,對晚輩皆有十分禮遇。晚輩感激不盡。」她替主人奉茶,直至八方風而坐下,這才在下首落坐。房中寬闊,有桌有屏,可以待客。「那我就放心了。」八方風雨喝了一口茶。先是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,然後臉色沉下來了,眉心緊鎖,發出一聲並不怎麼明顯的低喟。她的感覺相當銳敏。感覺出些什麼了。「陳大俠這幾天為了晚輩的事,諸多辛苦。」她眼中有期待:「晚輩十分感激,但不知……」

  「我已經專程拜望了四海報應神。結果並不如意。」八方風雨一口說出她並不希望聽到的壞消息。

  「陳大俠是說。他們不答應?」她果然急了。「姑娘。你要知道,四海報應神祇是一個神秘組織的稱號,他們有許多人,開銷十分龐大。這種玩命的行業,說好聽些,是替天行道,說難聽,是一群亡命,一群殺手,因此,他們的價碼高得驚人。」

  「這……一萬三千兩銀子,已經是十分龐大……」

  「在旁人來說,夠龐大了。請一位長工,一年的工資也只有百十兩銀子。但在玩命的人來說,人死了。就算有了一座金山,又有什麼用呢?姑娘。」

  「這……他們要多少……」

  「他們的消息極為靈通,姑娘。請人將一個惡棍打一頓,十兩銀子就夠了,捅一刀。二十兩銀子足矣!他們已經知道,玉清觀主是南天一教的教主。」

  「南天一教?什麼南天一教?」江姑娘一頭露水,她怎麼知道江湖上的事?「就是神巫教。」八方風雨說:「玉清觀主就是教主天地神巫,一個已修至妖仙境界的可怕人物。」

  「哎呀……四海報應神不敢……」

  「四海報應神沒有什麼不敢的,只是所冒的風險大,價碼也大而已。」

  「他們要……」

  「五萬兩銀子。」

  「天啊!五……五萬兩……」江姑娘絕望地叫。「姑娘先不要焦急。還在商談,並未絕望。我已經將價碼加到兩萬五千兩,只等對方答覆」。「兩萬五千?可是,晚輩的全部家當……」

  「不必姑娘耽心,欠缺部分,衝著羅老哥和姑娘份上,我全部負責,現在問題是他們是否答應。要知道,交情是交情,他們人多口雜,衝交情份上只能減少一部份,這畢竟是賣命的錢。」

  「那……他們能減多少呢?」

  「我耽心的就是這一點。」八方風雨歎一口氣:「三萬以下,我或許可以傳出俠義柬,向俠義同道求援張羅。超過三萬,我就無能為力了。同道中真正可以借一千五百的人不多哪!」

  「陳大俠,報仇乃是晚輩的事。豈能讓陳大俠傳俠義柬向同道張羅?」江姑娘語氣相當堅決。「既然請不動四海報應神,晚輩只好另請高明。」八方風雨一怔,冷靜地打量江姑娘片刻。「姑娘,除了四海報應神,沒有人敢招惹南天一教。」八方風雨正色說:「另請高明,談何容易?十萬銀子,也請不到敢取天地神巫性命的人。」

  「江管事曾經到過南京,他認識一些人。」江姑娘把趙大所囑的話用上了:「至少,晚輩讓他試試。」

  「不錯,江管事好像見過世面的人。」

  「是的,他是家父最得力的臂膀。」

  「但他既無名氣,更少聲望。」

  「總該讓他試試哪?陳大俠。晚輩打算往南京碰碰運氣,愈早動身愈好,明天……」

  「什麼?姑娘打算明天就走?」八方風雨臉色一變。「是的,晚輩的田契與官票,尚請賜還……」

  「什麼?」八方風雨拍桌而起,臉色一沉:「妳不是說著玩的吧?官票我已經給了四海報應神。買賣仍在談判,妳怎麼說這種外行話。」江姑娘吃了一驚,臉色蒼白不知所措。「陳……陳大俠。」江姑娘吃驚的說:「買賣仍在談判,怎麼可能就先交定金?是晚輩外行呢?抑或是晚輩聽錯了?這……除非他們已經答應了,不然……」

  「當然他們有答應的可能,為表示我的誠意,所以先讓他們先收一些彩金,這也是他們那一行的行規。」

  「這……晚輩得先問問江管事的意思。」江姑娘惶然離座向房門走。「姑娘,你聽我說。」八方風雨攔住了她,臉上又湧起笑意:「這件事妳根本不用操心,不管四海報應神索價若干,我都應付得了,他們一定會答應的。明天,我帶妳去見見他們的聯絡人好不好?」

  「這……好的。」江姑娘不得不答應:「晚輩且先知會江管事一聲,讓他安心。」

  她仍然要往外走,但剛想繞過,八方風雨的大手一伸,又把她攔住了。「明天再告訴他好了。」八方風雨陰笑:「妳坐,有些事我要和妳商量商量。」

  「陳大俠,可否將江管事請來談?不管商量什麼,他知道的事比我多,重要的事要由他作主呢!晚輩覺得,四海報應神靠不住,江管事的意見晚輩必須尊重,可否派人將他請來?」

  「這是你家的事,殺父之仇與江管事何干……?」

  「不,陳大俠.江管事是家父最親信的人,見多識廣,晚輩必須倚賴他,任何決定,他必須知道,他必須來。要不,晚輩去找他來。」

  「你不信任我?」

  「晚輩寧可信賴江管事。」姑娘堅決地說,沉靜地再次舉步。八方風雨冷笑一聲,再次伸手攔阻。「陳大俠。」姑娘沉聲叫。「你想幹什麼?」

  「妳聽我說……」

  「我要江管事在場。」姑娘厲聲說。

  「哼!你聽到了些什麼風聲了?」八方風雨語氣一變。「聽我說,姑娘。沒有人敢招惹天地神巫,四海報應神也不敢。過去的事,就讓他過去了吧!現在與以後活著。才是最重要的事。」八方風雨露出狐狸尾巴了。「你……你是說……」姑娘大吃一驚。心中發冷。「妳可以留在我這裡。」八方風雨獰笑:「我會善待妳。如果妳回常德,一定會死在天地神巫手中。妳年輕美麗,還有美好的日子好活,何苦回去送死?」

  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
  「哈哈!姑娘,誰道妳還不明白?我把妳留在內室,就是要……」姑娘心向下沉,猛地閃身奪路。「哈哈哈……多笨的女人。」八方風雨狂笑,不再阻攔。等姑娘奔到房門,伸手拉門的剎那間,在後面八尺左右。右手虛空一把抓出。門拉開了,門外站著兩名橫刀把門的大漢。嗤一聲裂帛響,姑娘的外衣自背撕破、剝落,像被一隻無形的魔手,抓著背領硬撕下來的。她裡面僅有薄薄的胸圍子,嚇得雙手一抱,抱住了幸未滑落的破衣,駭然後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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