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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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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五章 在吉祥寺南面兩三里的小山坡密林中,趙九與八方土地掩埋了毒娘子和另兩個人的屍體,口供已經取得,知道了彌勒教荊楚總壇安陸香壇的所在地,知道壇主姓楚,名少文,是不是真名,毒娘子並不知道,毒娘子是武昌總壇派來支援安陸香壇的人,對香壇的人事並不了解,該教的指揮系統是戰線式的,只有直接指揮的人才知道上下的底細。已經是黃昏時光,天色不早了。這裡距西面的百靈廟鬼域不足五里,地勢也相當偏僻,聽得到北面吉祥寺的暮鼓聲,但附近沒有民居,方圓三里內鬼影俱無。他倆開始吃乾糧,準備夜間行動。「老么,毒娘子的口供並不完整。」八方土地一面進食一面說:「無論如何,必需求證確實,才能展開行動,等會兒我就去等消息,希望能順利。」 「二哥,恐怕消息無法傳出來,他們的戒備必定加強數倍。」趙九說。「反正我們也不必操之過急,略作試探就可以證實了,武昌方面大批高手往這裡趕,正好一網打盡屠絕他們,二哥,我準備三更展開行動,時光尚早,我想到百靈廟走走。」 「老么,你到百靈廟幹什麼?」 「去看看那位最強的勁敵,那位裝鬼的姑娘。」趙九吃完乾糧,用腰巾拭手:「我總覺得詫異,這位功臻化境的姑娘,住在鬼域廢屋到底有何圖謀?」 「不要橫生枝節了好不好?」八方土地用近乎央求的口氣說:「就是你的雜務多,好奇心太重的人,早晚會倒霉的,知道嗎?」 「閒著也是閒著,是不是。」他拖出藏在樹根草叢中的包裹更換衣著;「不把可疑的徵候弄清,就是不放心,二哥,那邊的情勢要好好控制,等我求證後才決定行動的手段,不要打草驚蛇。」他急急走了,奔向百靈廟。 廟西里餘,小河的凋林前緣,建有兩座農舍。這裡是荒野的邊緣,過河兩里左右是城根,城濠特寬,足有十二三丈,如果不結冰,勢難飛渡。總之,這裡是城外的荒郊。廳堂中擺了兩桌酒席,菜尚未上桌,四盞菜油燈,四支粗松明,全廳大放光明。八個人分坐在兩旁的長凳上,一面等候客人,一面品茗交談。七男一女,上首是一位死魚眼、癟嘴唇、陰森乖癖的老太婆。最外側下首,是英俊的楚壇主,往昔的高傲神情已經消失無蹤,代之而起的是憤憤不平與委屈。門窗緊閉,屋外沒派有警哨,偌冷的天,地處鬼域邊緣,即使是大白天,也不會有人前來尋幽探鬼,用不著派人警戒。百靈廟方向,趙九正像幽靈般向農舍接近。 「這算公平嗎?」楚壇主顯得激動憤慨:「出了事就怪我,怪我惹來了災禍。哼!如果我不殺,錢從那裡來?誰肯乖乖聽我使吹?為了屯積兵器、盔甲、弓箭、馬匹、旗號,還有可供三萬人馬半月的糧秣,那一樣不要錢?我費盡心思,足足籌措了八十萬兩銀子,這些銀子是天掉下來的不成?江家、戚家,我一共獲得了十三萬兩銀子,不殺光他們,他們肯甘心傾家紓難嗎?要立不世事功,婦人之仁成得什事。等到起兵之日,同樣會死千千萬萬的人。當初教主第二次起兵洛川,大掠四縣市,所殺的富戶不下一千八百家,這才有金銀招兵買馬,本城內外包括鐘祥附近四市十二鄉,共有香堂四十二,那些鄉愚小戶人家,能奉獻多少香儀?有些貧戶還得靠香堂另行捐款濟助呢,我這樣做,事先也曾獲得總壇方面默許的。」 「楚壇主,你就別多發牢騷了。」老太婆冷冷地說:「總壇主方面如果真的怪你,就不會把所有可用的人派來幫你解決困難,目前暫時把你調來聽候差遣,並沒有解除你壇主的職務,等總壇主護法到來之後,有什麼委屈,你再向他們申訴好不好?老身只是個總壇的護壇法主,你向我發牢騷毫無用處。」 廳門本來是關閉得緊緊的,這時卻聽外面傳來兩聲怪異的鬼嘯。「三護法駕到。」老太婆離座而起:「他們來晚了半個時辰。」眾人紛紛離座,群趨廳門啟門外出,在門外分列肅立相候。四野黑沉沉,片刻,不遠處出現兩團綠色的鬼火。「弟子恭迎護法法駕!」八人行禮同聲恭敬地說。這是一串令人望之心寒的行列,共有八個人,前兩人披頭散髮,黑大襖,高大猙獰,手中各握了一根可發綠芒的尺八銅管,中間三個人戴高筒僅露出雙目的黑怪帽,寬大的黑大袍,後兩三人打扮與開路的兩個人相同,各背了兩個大包裹,不要說在荒野裡,即使大白天走在街上,也會把看到的人嚇一大跳。「諸位久等了。」第一個戴高筒帽黑袍人籠著雙手說,嗓音陰惻冷厲。「護法晚來了半個時辰,想必路上有所耽擱。」老太婆說:「好像聖堂兩使者沒有回來……」 「他們已經來了。」黑袍人語音更冷厲了。「安陸香法弟子壇主楚少文,本名萬家愁,參見總壇護法。」楚壇主重新行禮,行的是跪拜禮:四拜。「請起。」 「謝護法慈悲。」楚壇主再拜而起:「請入內……」 「不必。」護法一口拒絕:「楚壇主,本護法指定這處落腳處,你可曾洩露給座下弟子知曉?」 「弟子從未向任何人洩露,連副壇主也不知道。」 「這裡還來了些什麼人?」 「除了總壇主指派來的人之外,別無旁人。」老太婆乾咳了一聲,接口說:「啟稟護法,本法主所領來的第二批派遣人員共七名,全在此地,此地的香壇弟子,已先一日撤離,連第一批派遣人員,也不知此地設有招待站。」 「哼!大膽!」護法的口氣十分驚人。所有的人皆吃了一驚,愕然變色。「啟稟護……法……」楚壇主結結巴巴驚然地說。「不是說你們。」護法冷冷地說,舉步便走。 眾人就座,不等老太婆吩咐手下的人上酒菜,護法已摘下高筒帽,露出光禿禿的腦袋,和那粗眉暴眼,花白虯鬚戟立的本來面目。「這裡一定有奸細,洩露了本護法的行蹤。」護法目露兇光,不住搜視在兩旁肅立的八個人:「三天前途經漢川,便發現有人跟蹤。」 「哎呀……」老太婆訝然驚呼:「是她們,她……」 「所以聖堂兩使者兼程先行,午間便已到達,先期在這附近潛伏,果然有所發現。」 「附近有人?」老太婆意似不信。「不錯,等會兒有何動靜,不許大驚小怪,現在,本護法要讓你們見識見識。」五個執役人員,帶了包裹隨領路的兩個人進裡面去了,這一桌只坐了三位護法,另兩位護法也取下了高筒帽,將佩劍挪至身後,一個是年約花甲的馬面人,一個是四十來歲頗有雍容華貴風華的半老徐娘。 虯鬚護法暴眼一翻,合掌唸唸有詞,驀地雙掌一分,陰風百起,四盞油燈一閃即逝,四枝松明火焰跳動,發出一陣畢剝聲,也同時熄滅。廳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陰風流動澈骨奇寒,眾人噤若寒蟬,只有虯鬚護法那令人心沉的喃喃咒語聲,在耳畔反覆傳出迴響。「吱嘎嘎……」廳門開啟的怪聲十分刺耳。陰風刮入,接著鬼聲四起。冬日冰封大地,不可能有鬼火飄浮,沒有物質腐爛,鬼火無從發生,所以在四川峨眉,冬天不可能看到萬盞佛燈前普賢的奇景。鬼火起自廳內,隨回流的陰風飄出門外,像是一群飛螢向屋外飛,最大的一星大如指頭.當處不是螢火,嚴冬那來的螢火。刺鼻的怪味充溢全室,一柱黑氣開始旋轉,旋出廳門,高度陡增,成為一個兩三丈高的黑柱,恍惚有如巨人。鬼嘯聲傳入,聲源漸近。門外,可看到反映的雪光,但非常暗淡,僅比室內稍亮些微而已,不像室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從室內往外看,可隱約看到朦朧的黑柱形影,和飛舞的無數鬼火。 不知何時,多了兩個依稀難辨的黑影。三丈高的巨柱是黑氣所形成的,仍在旋動而且左右徐移,無數鬼火以兩個黑影為中心,飄過來浮過去,鬼聲啁啾中,無數高矮不等,大小不同的若虛若實怪影,在空間裡隱沒、顯現、掠走。飛逸……兩黑影也在動;破風的銳嘯接二連三傳出。兩聲厲嘯破空傳至,有物體以高速射入廳內。楚壇主本來已被種種異象所驚,突覺有物從右耳側以高速掠過,拍一聲擊在神案上,神龕破裂聲入耳。他感到毛骨悚然,悄悄地向下伏。這不是法術,是有人發射暗器,善用暗器人的,對這種暗器破風的聲音最為敏感,必須設法自保,以免受到魚池之災。在感覺中,他知道三位護法已經不在原地,只有他們六個呆鳥在原處傻等學見識;冒生命之險來學見識。 一聲暴叱入耳,然後是風吼雷鳴,與及綠芒紅光閃爍,利器破風聲令人聞之心膽俱寒。片刻,颯颯風聲進入室內。「掌燈!」虯鬚護法叱聲震耳。萬籟俱寂,靜得可怕。久久,方傳出籟籟移動的聲息。有人擦動火摺,連擦多次,火星一直就無法燃起火煤;大概這位仁兄仍在害怕,手在發抖。終於,火星著煤,一晃之下,火焰上升。點亮燈的人是老太婆,其他五個人瑟縮在壁角,臉無人色,楚壇主倒還鎮定,只感到身上仍然發冷。 三位護法衣袍凌亂,分立在廳兩側,手中的劍缺了口。通向後進的門簾半落,但裡面沒有人出來,本來,裡面應該有七個人,兩個老太婆引隨從入內的人,以及隨護法同來攜帶行囊的五個隨從。廳中間,站著兩個披頭散髮,畫了花臉的女鬼,手中的劍垂植在身側,兩眼發直,像是死屍,但從口中呼出的陣陣蒸氣估計,是活人;已經精疲力盡,喘息急促的活人。 廳門口,兩個穿道裝,握七星劍的面目猙獰中年人,堵住了廳門,左手仍握著一具怪異的袋形噴囊。老太婆深吸入一口氣,本能地向兩女鬼走去。「信使傳來的消息,說跟蹤的是兩個女人。」老太婆說:「一定是她們,她們竟敢裝神弄鬼……」 「不要動她們!」廳口那位右額角有顆青毛痣的道裝中年人叫:「她們的定力不錯,而且。有防毒防迷香的藥物自衛,目前雖然已受到本使者的禁制元神大法制住,但本能知覺仍在游離狀態,反應是極為激烈的,稍等片刻,她們就會任由宰割了,待本使者先問問她們的來歷。」老太婆往後退,在袖內取出一捆怪異的青色繩索。「你們姓什名誰?」使者用怪異的嗓音問:「回話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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