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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


  ▼第四章

  趙九在兩兇魔的夾攻下,雖然也取得些少上風,但也付出了代價,三稜刺毀了他的披風和裡面的勁裝和皮背心。兩兇魔要不了他的命,沒想到江家另有埋伏,將高手藏在僕役從中,抓住機會偷襲。百毒扁針的確射中了他,撤走的不穩身法可以說明他中了暗算。奔出大官道,他不走西面的升仙橋入城,奔入向南岔出的一條小徑,快步急奔。後面遠遠地,毒娘子帶了兩個人,以奇快的輕功急趕。道上浮雪未化,人走過自然留下顯明的足跡,不至於將人追丟。小徑到處都是凋林,和積雪的田野。越過一座枯林,路旁坡腳的凋林前,出現一座建在一株古樹下的小廟,廟在不不遠處,有一座不起眼的小農舍。奔近廟前,他腳下一軟,摔倒在雪地中。

  三十步外的小農舍柴門忽開,有人探頭外出查看,看到廟前有人倒下,看到里外有三個人飛奔而來。柴門悄然重新掩上了,鄉下的人不敢管閒事,追來的三個人帶了刀劍,倒下的人手中也有劍,管不得。毒娘子領先飛奔,遠遠地便欣然大叫:「他倒了!倒了!這傢伙委實了得,居然逃出五里外才倒,他一定練成了自封經穴的絕學。」

  「這一下咱們睡得安穩了。這狗東西可把咱們坑慘了,我把他的腦袋砍下來做夜壺。」後面的人恨聲說。「不行,要活的。」毒娘子斷然拒絕:「武昌方面要詳盡的口供,輪不到你砍他的腦袋。」近了,跑在最後的人突然叫:「哎呀!小心,不可冒失過去。」

  「咦!百靈廟!」先前要砍趙九腦袋做夜壺的人,也吃驚地急叫。

  三個人都站住了,距小廟還在五十步左右。東門城外的百靈廟,三十餘年前埋葬三千餘具屍體的地方。那次橫掃四府十五縣的大瘟疫,僅府城內就死了一萬八千餘人,屍體無地埋葬,也沒有人扮孝子送親人入土,因為有些人家全家都死光了。城外從子胥台以南,迄城東南各廂,死的人就在這裡挖了二十餘座大坑加以掩埋。後來,這一帶成了人人聞之色變的鬼域,白天裡,即使夏日也是陰風慘慘,白晝鬼魅幻形,便建了一座百靈廟替死了的鬼安靈。三十餘年來,這裡白天也罕見有人行走,經常在附近發現暴死的人,據說是鬼怪所害的。其實,這一帶小河蜿蜒,地形複雜,沼澤和池塘雜草荊棘叢生,附近又沒有村落,古林密佈獸類潛蹤生息其間,疑心生暗鬼乃是情理中事,加上一些歹徒在此地潛藏,鬧鬼怪便成了理所當然的事了。

  百靈廟三個字,把毒娘子三個高手震住了。「難怪這傢伙住這裡逃,他以為沒有人敢追來。」毒娘子喃喃地說:「小張,這裡真是百靈廟?」

  「沒錯。」小張打一冷戰:「去年我隨夏護法和盧巡察,前來查開壇情形,曾經與本地幾個混混到過這裡。」

  「來了又怎樣?」

  「被一個無頭鬼把我們嚇得半死,一個傢伙失蹤,事後在一株大樹下找到他的屍體,血肉模糊,好慘。」

  「這……真有鬼?不是眼花?」

  「千真萬確。眼花?一個或者兩個人眼花說得過去,七個人都眼花就不算眼花了,而且是天未黑之前,不可能眼花。你知道,我本來是不信鬼神的。」小張一面說,一面打冷戰,一雙鷹目不住四面張望,眼中有強烈的恐懼神情,可知他心中已虛。

  「我不信大白天會有鬼。」毒娘子口氣轉硬,但臉頰的汗毛根根直豎,毛根形成雞皮疙瘩:「咱們都不是怕鬼的人,佛爺會保佑我們。走!去把他弄回去。」三個人戒備著向寂然不動的趙九走去。他們戒備並不是為了趙九,而是為了可能出現的鬼怪,三雙怪眼不安地左顧右盼,希望不要看到甚麼鬼怪出現。終於,他們到了小廟前,到了趙九身旁。「哎呀!」小張突然驚叫。其他兩人幾乎嚇得跳起來拔腿逃命。「你鬼叫什麼?」毒娘子不悅地問,拍拍胸膛:「嚇死人了,你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那……那個神像會……會動……」小張驚恐地向內一指。百靈廟沒有廟門,大小與土地廟相差不遠,神案上蛛網塵封,擺設簡陋,供著一排排木主。怪的是上面居然有一座與福德正神差不多,與真人一樣大的神像,白鬍子上居然掛了一幅紅慢。

  「神像會動?你又眼花了?」毒娘子說。「我發誓,不是眼花。」小張吸口冷氣:「神像在笑,鬍子抽動了幾下……老天!眼也在動……」神像不但眼睛在動,在笑,而且突然一伸壽星杖,眨眼間便離座到了神案下。三人膽裂魂飛,扭頭便跑。白影一閃,先前爬伏在地的趙九,不可思義地攔住去路,精神抖擻,紅光滿面,哪像個受傷中毒的人?「前天在下就知道你們從武昌來了幾個人。」他垂著劍陰笑:「貴地的壇主終於承認失敗無能,不得不接受外地派來的人接手,所以在下把你們引來此地,要從你們口中瞭解貴教的動向。」

  「大概問不出什麼來。」扮福德正神的人在旁接口:「這只是三條小魚而已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中了本……本姑娘的毒針……」毒娘子大駭:「百毒扁針……」

  「是這枚嗎?」趙九左手一伸,手中有一枚六寸長灰藍色的雙鋒扁針:「憑妳毒娘子那兩手鬼畫符,我睡著了你也暗算不了我,何況我早已知道你們武昌來了高手。我趙九做買賣絕對慎重,不調查清楚絕不亂來,遲至一個月之後才發動,可知我早有了妥善的安排。諸位,見見我這位同伴,你們看他可像真的福德正神?他的綽號就叫做八方土地。」

  「咱們報應四妖神。」八方土地支著壽星杖怪笑:「有鬼、有神、有妖、有怪。在江湖聯手做了十年買賣,賺了不少,虧光本的時候也多。這次在荊州做了一筆賠本買賣,現.在該賺回來了。我,土地,土地算是神,雖然是最小的神。生而正直,死後為神;我是很公正的。現在,我判決你們該受到報應。你們面前這位是鬼,最兇悍的鬼,判人生死的鬼,地獄來到陽世的鬼。」一聲厲叱,毒娘子雙手齊揚,青芒亂飛。趙九手中的古劍一揮,三枚扁針碎裂而散,劍虹乘隙吐出,反擊快速絕倫。八方土地一聲長笑,鬼魅似的出現在另兩人的身側,不僅躲過了三枚百毒扁外,而且壽星杖擊倒了一個人。毒娘子閃身避劍,拔出了匕首,反應極為迅疾;移位的身法已臻上乘。可是,仍然沒有趙九快,噗一聲音,左耳門被劍身拍中,砰一聲摔倒在地,而且立即昏厥。

  側方,八方土地已擊倒了兩個人,三把兩把拉掉臉上的假鬚和易容物,棄杖拖了兩個人在廟裡走,像拖死狗。趙九收了劍,俯身去抓昏厥的毒娘子,手剛沾衣衫,驀地斜掠丈外,劍已不可思義地出鞘,完成了攻擊的準備。他面前兩丈左右,站著一位長髮披肩,臉色蒼白如鬼的女人,青袍迤地,雙袖又長又大。要不是大白天,真會被人誤認是女鬼白畫的幻形。「閣下的反應好快!」白臉女人用刺耳的嗓音說。「你是住在那座小屋的人。」他保持警戒:「昨天在下搜過那座廢屋,但知道有人曾經住過。姑娘的身法,已到了御氣幻形化境,在這裡裝鬼嚇人,不是沖在下來的吧?」

  「本來是沖閣下來的。」白臉女人說:「昨天閣下前來踩探,本姑娘認為你是來偵察犯罪現場。」

  「所以姑娘在此地等候,等到了。」他冷冷一笑:「難道姑娘也是判人生死的鬼嗎?」

  「你呢?似乎,兩位是有理的一方。」白臉女人瞥了重回現場的八方土地一眼:「我聽說過毒娘子這號人物,一個為武林朋友所不齒的毒婦。請教,同位是俠義門人嗎?」

  「哈哈哈!」趙九狂笑:「俠義門人是什麼?我可以告訴你,任何仗刀劍自以為可以判曲直的人,都是假俠義之名胡作非為的騙棍。在下四個人,自稱鬼神妖怪,做的是不理會天地鬼神的買賣,幹的是自以為是冒險犯難的英雄事業,十年歲月漫漫,我們進出過鬼門關,我們掉過眼淚,我們仰天長笑,我們玩命,我們以武犯禁……不管我們的事,好不好?」

  「你們曾經胡作非為嗎?」

  「哦!很難說,每個人對世事的看法,或多或少有點不一樣。」他舉起劍:「姑娘在前面看,這把劍是薄薄的一根線;在測方看,它是寸半寬的一片鐵。這位毒娘子,偷偷在我身後用毒針暗算,再用匕首猛撲。在我來說,她要我的命,我有權殺她。在官府來說,我絕對不可以殺她,只能讓國法制裁她。姑娘,你的看法如何?」

  「這個……」

  「姑娘,你年紀很輕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胡說。」

  「我說的是實話,因為你不會強辭奪理反駁我。我們要在這裡問口供,可否消姑娘迴避?」

  「不。」白臉女人斷然拒絕:「儘管你們有權殺她,但殺人畢竟不是樂事,人與人之間,不能像獸類一樣互相殘殺,互相吞噬。」

  「依你之見……」

  「把他們送官宄治。」

  「那麼,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了。姑娘,我請你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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