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強龍過江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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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葛大風,你也要管?」持牌人將牌舉給百絕無君看:「你不會管的。閣下。」百絕天君也傻了眼,手離開了劍靶。「你還不走嗎?」持牌人傲慢地向冷刃雷珠厲聲問。冷刃雷珠深深吸入一口氣,游目四顧。被殺的人還沒死,在雪坑中掙扎、呻吟,爬起來,又倒了。「不要以為我們只有四個人。」持牌人將牌納回懷中,似已看出冷刃雷珠的心意:「後面跟來的人中,武功比你閣下高明百倍的人多得很。」百絕天君略一遲疑,扭頭向亭中走。拾回自己的包裹,瞪了四個兇手一眼,大踏步走了。識時務者為俊傑,冷刃雷珠本來就是俊傑,鋼牙一剉,也大踏步入亭,取了包裹氣沖沖地走了。那位旅客一直就冷眼旁觀,他的包裹.不知何時已經卸下放在雪地上,包裹旁那把古劍,已插在他的腰帶前面。所有的人。皆不曾留意他的舉動。他那雙大眼,似乎更黑、更亮,亮得有點特殊,亮得像是午夜星光下的猛獸眼睛,那種光芒極為嚇人。他站在四五丈外,遠得很。 四個兇手的注意力,開始落在他的身上了,但看他屹立在風雪中不言不動,也就消去六七分戒心。為首的人舉手一揮,那位行兇的人立即揚刀向在雪中掙命的人走去。「提頭回去。」為首的人沉聲下令。鋼刀上揚。人的腦袋是很脆弱的,很容易砍下來,刀磨利些更不費勁。其他三個人,皆留意旅客的動靜,兩劍一刀隨時可以發動攔截,絕對可以有效地阻止旅客接近。一聲奇異的怒嘯發自旅客口中,強勁的聲波震得樹上的積雪紛紛下墮,聲勢極雄,像是崩山。四兇手吃了一驚,紛紛以手抱頭靠貼在樹桿上,躲避傾盆而下的大量積雪。那位要砍腦袋的人也驚慌地離開了被害人身旁。「你幹甚麼?」那位持牌人暴怒地竄至旅客身前,用打雷似的大嗓門厲聲質問。「不幹甚麼。」。旅客冷冷地答:「練練嗓子取暖,我高興。」 「閣下高名上姓?」 「姓趙。」百家姓上第一姓。名嘛……」旅客拍拍腦門,似乎提醒自己不要健忘:「姓名只是某一種記號,對甚麼人用甚麼名。譬喻說,在大賢大德的君子面前,我叫甚麼德,甚麼忠,叫趙大德甚麼的。在標緻女人而前嘛,我是甚麼英,甚麼俊;就算是趙英俊好了。在強盜土匪面前嘛,我是甚麼雄,甚麼霸;就算是趙百霸好了,老兄,你希望我叫甚麼?」 「混……哎!」帳字遠沒罵出口,有甚麼玩意恰好衝入嘴內,四顆門牙莫名其妙地折了兩顆,嘴唇也裂了,鮮血立即湧流。旅客趙大德……趙百霸一不做二不休,飛起一腳,把對方踢得仰面飛起近丈,重重地飛摜出丈外。「你很喜歡罵別人混賬。」趙百霸搶上一腳踏住對方的小腹:「大概你們家裡男女老少睡一張床,十七八代男女都混賬,所以……」 兩個兇手如狼似虎地搶到,在沉叱聲中,一刀一劍同時夾攻,刀光似電,劍氣如虹,刀砍頸劍攻胸,盡快、又狠、又准,深得殺人的其中三昧。趙百霸的劍是如何出鞘的;似乎沒有人能看清,反正但見劍虹飛起、吐出、分張,如此而已。「卡嚓!」劍重行歸鞘。他的左腳,依然踏在為首兇手的小腹上,但腳下的人已失去掙扎力道,蜷縮著抽搐,血大量從口中湧出。「嗯……」使劍的人叫,衝出兩步,腳陷入雪中無法抽出,向前一栽,心坎要害挨了一劍,可能已刺破心房。使刀的人是咽喉中劍,叫不出聲音,翻跌出丈外,可能脖子也斷了。趙百霸俯身搜出那塊金佛牌,察看片刻便揣入自己懷中.這才收回腿。 最後一名兇手,已像個瘋子似的逃出十餘步外去了,但見雪花飛濺,人影急劇跳躍。這位仁兄聰明得很,三個同伴一照面使死了,再不見機逃命豈不太蠢?臨危苟免,這是聰明人爭取追求的大好情勢。拚命逃,全身的精力都用上了,人落地一沉一蹦,便縱出兩三丈外,大概平時從來就沒能達到這種空前絕後境界。剛向前縱起,便感到有點不對勁,本能地覺得背後有人,有人正以不可思議的奇速追到身後了。就在勢盡身形下落,雙腳尚未接觸浮雪的剎那間,用腰力扭轉身軀,招發致命狠著迎風拂柳。這是奔掠中,突然攻擊附在身後的人,最兇狠也最靈光的致命招式,對方驟不及防,毫無躲閃的機會,眼睜睜往刀口上送,死定了。 一刀落空,枉費心機。身後的確有人,但人是貼著浮雪以側方滑進的。這一刀雖然又狠又毒,但方向偏了,刀尖以近尺的大距離誤差走空。自己反而暴露致命的弱點。還來不及收勢收招.握刀的右肘已被趙百霸扣住了,奇痛立即攻心,渾身一軟,刀失手裡地。右肘骨已經碎了,但肌肉並未出現損傷的痕跡。「噗!」天靈蓋挨了重重一掌。背部被砍傷的人。脫力地躺在雪坑中,躺在沾了鮮血的雪花內,吃力地爬動,想爬出下陷的雪坑。當突然覺得被人抓住背領向上提時,終於絕望地放棄無望的掙扎,手腳一鬆,使失去知覺。不知過了多久,一股暖流沖甦了靈智。「這……這是甚……甚麼地方?」這人驚惶地問。「在西河大橋下游幾里的江濱廢廟中。」趙百霸一面在火堆中加木條,一面溫和地說。廢廟不大,尚可聊避風雪,殿堂中間生起一堆薪火,驅定了澈骨的寒流。 「不要挪動。」趙百霸在一旁坐下:「我已經替你裹了傷,那一刀幾乎砍開了你的右肩胛骨。你身上穿的,是我從兇手身上剝來的羔皮大襖,很暖和的。現在,你有甚麼話要說嗎?譬喻說,他們為何要追殺你?」 「哦!我……我得……得救了?」 「是的,你得救了。」 「恩公尊……尊姓大名……」 「我姓趙。」趙百霸笑笑:「你叫我趙老大好了。喂!你呢?」 「我……我叫賀懷……懷遠。」 「賀兄,你是本地人?」 「城內狀元坊戚家……」賀懷遠定下神,盡量想把話說得清晰些:「戚三爺戚永寧,是在下的表叔。兩個月前,禍從天降。」 「貴表叔是府城的仕紳?」 「是的,是府城有身份地位的人。而我賀懷遠,卻是曾經做過江湖混混的浪子。家表叔信鬼、信神、信佛,甚至信巫,反正無所不信,包括信山有精,信石有靈……兩月前,他中了邪,發了瘋。城南石城驛旁的本城另一位仕紳毛五爺毛奇,帶他回府設壇祈鬼乩神,居然不藥而愈。之後,他成了毛家的常客,經常在毛家流連往返,最近,將家中的金銀大筆大筆往外搬,行動越來越詭秘難測。我暗中留了心,昨晚……」 「昨晚,你暗中跟蹤偵伺,發現了真象?」 「是的,毛家在後院內堂建了香壇,一群男女弟子赤裸裸地拜禱。我不該自恃身手了得,跳上屋大喊大叫,卻被一個黑影一腳踢落院子,我這才發覺危險,趕快躲起來。今早我從外面返象,卻發現表叔家三十六名男女老少已經失了蹤,大宅換了生人,立即受到五名僕人打扮的大漢圍攻,眾寡懸殊,我只好見機逃走。在城裡躲了許久,發現我已經被孤立了,似乎全城的人都在搜捕我,連捕房的人也挨戶搜查,我知道大禍臨頭,逃出西門,在子城大街被他們認出來了,拚命逃出城逃過橋,以後……」 「以後,挨了一刀。」趙老大搖頭苦笑:「這是彌勒教吸收弟子的老把戲,手法與兩百年前他們的老教宗相去不遠。不同的是,以往他們專從愚夫愚婦下九流人物下手,現在改向富紳大戶用手段,制裁的手段也比以往殘暴。如果你表叔全家失了蹤,宅院易了主,賀兄,不要去找你表叔一家老小了。」 「趙兄的意思……」 「那表示令表叔可能已經後悔,可能……總之,他們三十六個人,目前可能已經躺在漢江的某一處江底,身上綁了一塊大石頭。」 「天哪……」 「不要叫天,天聽不見你叫冤。」 「天啊!是我害了表叔,我罪該萬死……」賀懷遠仰天長號,聲如中箭的哀猿。「賀兄,似乎與你的夤夜窺探無關,不必自咎。」趙老大說:「如果他們開壇而沒有人講道說法,就表示開的是戒壇,慈悲壇下弟子的法壇;那正是宣佈令表叔死刑的法壇;你去不去無關令表叔的命運。」 「天!我……我……」 「我對他們略有所知。」趙老大英俊年輕的臉上,有令人難測的笑意:「早些天,我在荊州做了一筆買賣,賠了老本,我做的買賣經常陪老本。現在,正是賺些利潤補貼的時候。」 「哦!趙恩公做……做的甚麼買賣?」 「相當風險的買賣。哦!顯然你已經不可能在此地生活了。」 「是啊……」 「很好,有離開的盤川,和投奔處所嗎?」 「還可以找朋友商量。」 「千萬不要去找朋友。」趙老大笑笑:「尤其是這種時候,朋友必定會變成最可怕的仇敵。我給你三十兩銀子,你把你表叔的家境、為人、性格、遠親近朋等瑣事告訴我,越仔細越好。然後,你就離開這地方,一定得越遠越好,三年兩載之內不要回來。現在,你說吧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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