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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


  他滿臉紅光,大概已有五七分醉意。

  有了五七分醉意的人,正是意氣風發,或者牢騷待洩的時段,不識相的人最好不要招惹這種醉鬼,一句話不對頭,就可能引發暴烈的反應。

  領先踱入殿門的人,赫然是本來已經返城的白無常常百戶,鎮撫司三大密探頭頭排名第一的惡魔,舉手投足皆可致人於死的高手。

  隨後進入的四個爪牙,兩面搶出堵住了殿兩側。

  完全堵死了他的活動空間,有如四面包圍,除非他能鑽入龍王爺的神座下小洞孔,變成老鼠溜走。

  白無常陰森可怖的面孔,真像個傳說中的鬼差白無常,狠盯著他的死魚眼,這時卻有了表情,兇光閃爍令人心膽俱寒。

  醉鬼是不怕鬼的,他並沒被嚇得酒醒了一半。

  「來兩口。」他伸出酒葫蘆,沒有跳下神案打交道的意思:「徐沛高粱一鍋頭,這才是英雄酒。見者有份,有酒大家喝,別客氣,來啦!」

  「你認識我,是嗎?」白無常的嗓音帶有鬼氣,毫無激怒的神色流露。

  「那是當然。」他自己喝了一口酒:「五六天前,你那位大舅子胡三爺,被我打掉了四顆門牙,嘴巴腫得像豬嘴,他快好了吧?」

  「我知道你一定躲在這附近。」白無常有容人的海量,不提大舅子挨揍的事:「你躲藏的技巧,咱們逐漸摸透了,所以你所弄的虛虛實實手法,已經不靈光了。千戶大人急於見你,我要帶你去見他。」

  「你算了吧!我可不想見他,他說來說去只有一個要求,要我替他賣命。」他重重地放下酒葫蘆,表示心中的不滿:「我想通了,我要打出自己的旗號,開創自己的局面,京都該有我叱吒風雲的一席地,為何要替抄我家的人做鷹犬?」

  「你少做夢,你行嗎?」白無常居然破例和他談話,似是性情大變:「我答應在三天之內,發還你的棧號。要不了一年半載,保證你成為江東門的富豪。」

  「去你的!」他不屑地跳下神案:「那家棧號,像一條吊住我脖子的刑索,不但拴住我的脖子,而且隨時可以吊死我。你們只能對付那些有家累的大官小官名豪巨室,對付那些有家有業被父母妻兒拴死了的良民百姓。現在,你們奈何不了我。我李季玉在都城稱豪少,結交三教九流城狐社鼠,用意就是慢慢紮穩根基,等羽毛豐滿爪牙銳利,一旦風起雲湧,就是我飛騰變化的時候了。」

  「你的好夢似乎很美呢!」白無常嘲弄地說:「你知道任何夢都會醒嗎?」

  「你認為是夢,我認為是揚眉吐氣的奮鬥目標。」他從神案下拖出一把尺二長的手鉤,鉤背砰一聲敲在神案上,菜餚亂跳:「現在,正是風起雲湧的時候了。千幻修羅專做大案,等候你們抄沒陷害某些人,抄得大批財物時,動手從你們手中奪取。目下又出來一個京華女魅,將京都劃為勢力範圍。怨鬼與水陸匪盜,則大張旗鼓向你們報復。機會來了,我乘機插上一腳向你們討債。這期間我傷人打人並沒殺人搶劫,以後可就無法保證了。你那位大舅子非常幸運,僅掉了四顆門牙;以後,掉甚麼就不知道了,很可能會掉腦袋呢!白無常,你們走。今晚我心情好,酒足菜飽寫意得很,不想和你計較,下半夜我還得爬城去找幾位教坊粉頭快活呢!不送了。」

  尺二手鉤粗如拇指,有橫把便於手握用勁,可鉤起兩百斤的大麻包,甩上丈高的貨堆頂端,更可用作鉤人的武器,被鉤上了那就大事去矣!用鉤背敲,磨盤大的石塊一敲即破。用來格鬥,丈內近身的人鐵定會遭殃。

  白無常五個人,居然不曾暴跳如雷。

  這段時日京都人心惶惶,李季玉所造成的傷害雖然微乎其微,但影響卻大,他的名氣居然與一些名號響亮的龍蛇相等了。

  鎮撫司的密探無孔不入,全力對付他也無奈他何,雖則並沒和他真正交過手,但在心理上,已經把他列為勁敵。

  五個人對他這番有如宣告的狂言,居然頗為心驚,不再認為是酒後狂言不予重視。

  白無常是內外功火候精純的高手,以往那將一個市井豪少放在眼下?今晚居然有點心虛,不敢認為酒後他昏了頭癡人說夢。

  「把他帶走!」白無常冷冷地右手一抬,扣指疾彈,聲落轉身舉步。

  相距丈餘,無形的指勁破空,異勁破風的銳嘯懾人心魄,內勁外發傷人的距離,很可能遠及丈五六,已是超塵拔俗的不可能達到的距離。

  指勁攻擊鳩尾大穴,很可能擊碎胸肋交界處的蔽骨。

  他命不該絕,恰好轉身扭頭取神案上的酒壺葫蘆。

  左右戒備的四個人,上來兩個準備架住他。

  指勁掠左臂外側而過,衣袖裂了一條橫縫。

  剛轉身往外走的白無常,踏出第一步,噗一聲右膝側方挨了一鉤背,哎了一聲蹦跳出丈外。

  人影一衝而過,李季玉到了殿門外。

  「可惜,該用鉤尖的。」他在殿門外轉身揮動著手鉤:「下一次,我一定用鉤尖……」

  白無常一聲厲叱,猛撲而出。

  他轉身飛竄,像老鼠般竄走了。

  「我要剝你的皮……」白無常在他身後厲叫。

  ***

  馬匹拴在村口的樹林內,白無常五個人返回座騎房,夜間看不見他們臉上羞憤交加的表情,從解韁繩的急躁舉動才知道氣得手都在發抖。

  一個一文不值的混蛋豪少,怎麼可能在五個超一流的高手密探嚴密包圍中,居然輕而易舉逃脫的?而且把最高明的白無常敲了一鉤,傷勢雖無關宏旨,精神上的打擊可就嚴重了。

  難怪一直就奈何不了這個小混世豪少,手腳之快讓高手名宿刮目相看。夜間想抓住這個人,無此可能,因此他們不得不承認失敗,氣憤填膺打道回城。

  學拳千招,不如一快;李季玉就有快的本錢,只差沒有致命的打擊勁道。

  白無常用可怕的指風打穴術攻擊,事實上已功行全身,餘勁未散,渾身仍在防衛狀況中,所以李季玉的一鉤打擊,沒能造成傷害。

  但如果走在街上,不曾行功戒備,突然敲上一記,結果如何?人不可能時時行功戒備,更不可能在街上走動也運氣行功防範意外。

  李季玉的評價,與威脅性程度,突然提升至必須嚴防,甚至必須除去的可怕人物。

  剛解下韁繩的白無常,突然丟掉韁飛躍出林,繡春刀已半途出鞘,刀隱發龍吟。

  前面雜草叢中,站著佩了劍的假書生。

  「你們似乎不曾得手。」假書生毫無拔劍戒備的舉動,背著手神態從容:「或者真的找錯人了。」

  「不關你的事。」白無常冷冷地收刀。

  「當然關我的事,王千戶難道不曾告訴你,李季玉是我要的人?」

  「更是本司要捉的人。」

  「我不會放棄。」

  「本司的人也不會放棄。」

  「哼!」

  「不要妄想抬出漢府的招牌唬人。」白無常揮手示意,要跟出的四同伴退回樹林:「本司與漢府一直維持良好的關係,雙方合作各取所需,漢王世子絕不會為了一個小平民和本司翻臉,何況世子還遠在北京呢!漢王世子暗中招兵買馬,本司的人不是不知,而是還沒超出可容忍程度,而且還有互相利用的價值,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」

  在留京受教育的四個王世子中,漢王世子與普王世子最專橫跋扈。錦衣衛指揮使絕世人屠紀綱,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漢王世子。

  這位世子一旦發起怒來,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勢。他老爹永樂大帝,也壓不住這個號稱天下第一勇將的乖戾兒子。

  他老哥太子朱高熾,生得肥肥胖胖,見了他就害怕,天天在他的陰謀陷害下,過度日如年的苦日子。

  他公然放話,早晚會宰了老哥自己做太子,做未來的皇帝。

  錦衣衛的官兵,有一半曾經是漢王世子的部屬,因此絕世人屠雖然有心宰了這條癩龍子,卻不敢妄動,反而百般討好,互相利用共謀奸利,暗中也準備拚個你死我活。絕世人屠已自稱九千歲,距萬歲還會遠嗎?

  漢王世子高大如巨靈,脅生龍鱗有萬夫不當之勇,永樂皇帝寵愛有加,天天準備宰了老哥以便升任太子。

  脅生龍鱗,那該是皮膚病的一種,所以京都人士,稱他為癩龍,也稱風魔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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