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劍京華 | 上頁 下頁 |
二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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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始至終,他都知道這兩位書僮是跟蹤的人,而且,他知道兩書僮的身分。 「你好厲害!」那位瓜子臉書僮拖來長凳,由同伴安置好:「我輕輕一碰門,響聲就嚇了我一跳。原來你知道我們要來,凳的擱法神乎其神,任何神偷也破解不了。」 「我家裏沒有甚麼值得一偷的,江東門一帶的大賊小偷都知道。」他斟茶,茶色碧綠清香撲鼻:「我姓李,李季玉。兩位是……」 他坐在主位,兩書僮並坐在客座,每人送上一杯茶,熱騰騰不能馬上喝,只能先嗅茶香。 「我們問過巷口的一位大嫂,她稱你李三爺。我們跟來不算冒昧,專誠來道謝的,你知道我們,是嗎?」 「我這種狷狂的年輕人,手中有幾個錢,朋友的品流也複雜,所以平日是很警覺小心的。在京都的人,甚至整個江南地區的人,碰上家破人亡的機會甚多,能過一日好日子就過一天,天知道那一天災禍臨頭?所以,我知道你們在跟蹤。抱歉,我不認識你們。」 「你在金川門外,曾經目擊鎮撫司的密探向我們挑釁,曾經見到怨鬼馮翔暗算我們……」 「哦!原來是三位小姐中的兩位。」他拍拍腦袋裝腔作勢:「失禮失禮。老天爺,兩位小姐這種打扮……」 「我姓符,小名曉雲。那是我的侍女秋菊。謝謝你從怨鬼的魔掌中救了我們……」 「慢著慢著。」他打斷符曉雲的話:「符小姐,你一定弄錯了,我承認我練了幾天弓馬拳棒,本來就是列名的壯勇不得不練,和一些潑皮打架還能勝任,那有本事救人?那天躲在人叢中旁觀,你們乘馬走了,我也隨後動身前往上元門,以後沒發生任何事呀!」 「你就是那個蒙面人,錯不了的。」符曉雲嫣然一笑:「以前我不敢斷定,今天證實了。」 「你真會說笑。」他泰然自若喝了杯中茶:「救人是好事,怎會蒙面行事呀?我看你鬥那兩個密探,劍光飛騰氣吞河嶽,要加害你的人,一定比你強,我那有勇氣救你?你看錯人了。」 「那個叫康福的密探,可以將人摔得半死,你不可能背部著地即橫滾躍起,除非你比他高明。那位叫賀二爺的人,扇伸出你便同時挫倒,而且用腳反擊,配合得像你們兩人事先曾經套招演練,那是超一流高手也難以辦到的事。李兄,你就承認吧!是不屑接受我的道謝嗎?」 「符小姐,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些甚麼,我被欺負急於逃走是事實,現在還感到渾身都在疼痛。」他等於是否認格鬥的事:「有人道謝,是值得欣慰的事,但無功不受祿,我不能厚著臉皮接受。天色近午,兩位小姐肯否賞臉讓我作東,請兩位午膳?大街的蔣州酒樓菜餚不錯,魚鮮更是可口,如何?」 「這……」 「我知道你是名門閨秀,平時我那敢高攀。蔣州酒樓高尚清潔,是專門招待達官貴人的酒樓,你們又是男裝,不會有人蜚語流長的,放心啦!我是誠心邀客。」 「那就先謝你啦!」符曉雲遲疑的神情突然一掃而空,欣然應喏:「這幾年在北京,吃的不是牛就是羊,甚至吃駱駝肉,實在令我這江南人受不了。我真不明白,駝峰名列八珍之一,那種東西怎麼能稱八珍?」 「那就請你嚐魚鮮,保證你大快朵頤,這就走。」他喝乾杯中茶:「呵呵!八珍中的猴腦,你要是敢吃,我算是服了你。」 *** 蔣州酒樓有三間門面,樓上三座廳佈置得富麗堂皇,沿江的大官商多在此樓應酬,官商勾結的交際皆在此進行,是公開的秘密。 午間酒客不多,只有一些富戶和友好小聚而已。 等到華燈初上,酒樓前便熱鬧起來了,車水馬龍貴客盈門,連城內的豪門人士也出城光顧。攜有女眷的人不需擔心拋頭露面,每一座廂皆具有良好的隱密性。 三個人只能小酌,所以在樓下就席。 店伙計認識李季玉,替他們張羅幾味精美的可口時鮮,一壺淡淡的女兒紅,上酒樓應該有酒意思意思。 符大小姐是將門虎女,喝一兩小杯女兒紅不會有問題。有酒便於交談,他們不是為了吃喝而上酒樓的。 李季玉不想觸及敏感的話題,他與京都的貴戚名豪毫無往來,避之唯恐不及,身分地位是一天一地,在意識形態上幾乎是對立的,極力避免與貴戚名豪有關連。 這些貴戚名豪其實並不好過,彼此之間長期權力鬥爭進行得如火如荼,伴君如伴虎,暴起暴落旦夕京華。 今天大權在手鋤盡異己,明早可能全家老少上了雨花臺刑場,女眷送入教坊司,府第易主永世不得翻身。 談些京都逸聞,避免提及自己的事,氣氛融洽頗為投契,京都的軼聞是最好的話題。 「鐘山改名為紫金山,以前曾經叫蔣山,所以薩都蠻的詞上說蔣山青秦淮碧。」他的話鋒轉入這座酒樓:「隋朝這裏改稱蔣州,東主取名為蔣州酒樓是有典可稽的。據我所知,本地的人好像在十幾種歷史地名中,最喜歡的是金陵。秦始皇用埋金積陵斷這裏的龍脈,但這裏依然是好幾個皇朝的帝都,龍脈難斷;龍脈若斷若續不是好現象,因此在這裏建皇都的皇朝壽命都不長。 「當今皇帝遷都北京是早晚的事,他是真武大帝轉生的大神,北方是他的天界封疆,在南方會被火德星君剋死,早走早好。你不會在京都久住吧?何時北旋?」 朱元璋是南方人,認為自己天賜火德,國號取與火有關的「明」。軍隊穿一面火紅的鴛鴦戰襖,建都在江南。 永樂大帝封藩在北方,自以為天具水德,自命是真武大帝的轉世化身,北方屬水南方屬火,他不宜在江南旦夕受火的煎熬,回真武的北方便可安享江山,所以在登基的第一年,便改藩地北平為北京,用意就是作遷都的準備。 可惜他有生之年,雖在永樂十九年改北京為京師,二十二年便死在南京,遺憾地長眠,不曾住進北京的紫禁城登上龍座。 後來的正統皇帝剛正式遷都搬進紫禁城,南京的皇城便幾乎被火德星君燒光,此後僅改建了幾座小宮殿,往昔雄偉的皇宮從此淪入歷史灰燼中,已非本來面目了。 「我回京都是我娘的主意,要我看看是否可以搬回來。爹已經退休致仕,回來南方養老也算是葉落歸根。」符曉雲對自己的動向無意隱瞞,娓娓道來把他當成可信賴的朋友:「我的故鄉在江對岸的全椒,建都時住在大功坊孝親巷。」 「呵呵!距中山王府不遠嘛,你們家也是功臣呀!或者該稱開國功臣。」 「你別笑。」符曉雲白了他一眼:「那是我祖父的事,我爹才是永樂朝的功臣。當年渡江在對岸浦子口血戰,我爹隨同世子朱高煦,殺得中山王徐輝祖幾乎丟盔落馬。皇上登基,把曦園賜給家父,我娘才從北平遷來。 「只住了四年,我九歲,皇上要在北京安排一些自己人,我家又搬到北京。這幾年中,我只回來了一次,京都對我來說,幾乎是陌生的。」 「京都很亂,公侯將相朝不保夕,何必搬回來冒險?趕快回北京吧!離開可保平安。」他好意相勸。 「可是……」 「他們已經注意你了,你沒嗅出危機嗎?絕世人屠即將隨駕凱旋返京,王千戶肯定會狠狠地攀咬你出口惡氣,你受得了?」 「他無奈我何,錦衣衛那改良品種瘋狗其實並不瘋,瘋狗會亂咬人,他們不會,只會擇人而咬,絕不敢咬我家的人。」符曉雲語氣顯得信心十足:「狂吠幾下示示威,用意是警告我家不要干涉他們的不法勾當而已。我不想管他們的殘暴勾當,也無此能力,他們不會把我當成威脅,他們知道,真要惹火了我,將有百害而無一利。哦!你聽說過京華女魅這個人嗎?」 「京華女魅?沒聽說過。京華,該指京都,我是京都人,從沒聽說過這號人物,你聽誰說的?」他是老京都,第一次聽到這種飽含邪味的綽號,頗感詫異。 「這……昨晚闖入淡粉樓,行刺王千戶的蒙女刺客,就叫京華女魅。」 「不要捕風捉影人云亦云。」他說:「昨晚女刺客大鬧淡粉樓事十分可疑,真假如謎。王千戶踢死一位可憐的粉頭,已證實確有其事。至於蒙面女刺客殺了幾個爪牙的傳聞,真實性不高。我走了一趟,淡粉樓不像曾經出過重大命案的現場。如果確有其事,走狗們不鬧翻天大捕疑犯才怪。他們到你家找你,指稱你是疑犯,也不像大逮捕的徵兆,虎頭蛇尾目的是示威造勢,沒有監國皇太子的令旨,他們豈敢到你家撒野?」 「李兄,我的確在西關,見過京華女魅,武功很了得。」符曉雲無意中透露了天機:「口氣大得很,連張大仙張三丰她也沒放在心上,要和威震京都的千幻修羅分庭抗禮呢!」 「哦!野心不小。」他淡淡一笑:「這表示這位京華女魅,是最近在京都出現的魔道新秀,所以我沒聽說過這號人物。我明白了。」 「你明白甚麼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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