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霹靂天網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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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經光臨瞰江亭,觀察江天莊的形勢,因此對方料定他必定走這條路,也必定在這條路上設伏等他。埋伏的人是何來路,他心中有數。 萬松山也叫九曲嶺,可知山勢頗為複雜。過了瞰江亭北面接近萬松山,便沒有遊山路徑了,僅有一條穿越嶺側的幽徑,供山中的居民行走。 他倆的腳下突然加快,用的是趕長途的急趕腳程,上身盡量放鬆,雙腳避免伸直。在高低起伏崎嶇的幽徑中奔馳,所耗的體能比平地多一兩倍,但重心平穩,失足的可能性大為減低,山勢北沉,兩人愈走愈快。 由姑娘領先,文斌跟在後面隨時留意四周的動靜,提高警覺準備應變。 真有如星跳丸擲。幽徑鬼形俱無,秋風撼動草木,真不易提前發現埋伏,埋伏的人也不易掌握他倆的動向。速度太快,埋伏的人不可能守株待兔潛伏,除非迎面快速攔截,不然稍一遲疑,便錯過攻擊的好機。 幽徑彎彎曲曲,林深草茂視界有限。他倆快速奔馳的防險方法,完全出乎埋伏者意料之外。沒有人敢在山徑中,用這種極耗體力的方法趕路。短期間或可辦得到、趕五六里那是不可能的事。 伏路哨發出信號,他們已遠出半里外了。 不能躲在路旁等候目標走近,必須早一步攔截,稍一遲疑,目標便脫出埋伏區啦! 這一招果然奏效,把埋伏的人逼出來了。埋伏截擊的人,作夢也沒料到,他倆敢在前往決鬥的途中,敢快速趕路浪費大量精力奔跑。 半途耗損一半精力,決鬥時哪有精力自保? 越過坡頂,兩人離開幽徑,穿越路右的樹葉,分枝撥草遠出半里餘,突然回到幽徑。前面是稍平緩的降坡,半里下就是鞍底。 速度增加一倍,猛然向坡下飛掠。 身後突然傳出嘯聲和吶喊聲,從幽徑兩側躍出的八個人,來不及阻攔攻擊,失去埋伏的優勢,像一群瘋狂的猛獸,全力在後面銜尾狂追。嘯聲和吶喊聲,表示埋伏失敗,急怒中招呼在前面埋伏的人協助。 兩人不加理會,飛快地降至山坡底部。 八個狂追的人是用輕功追逐的,幾乎追了個首尾相連。追得最快的兩人,迫不及待各擲出兩把飛刀,猛襲文斌的背心。相距僅丈餘,飛刀絕對比奔跑的人快。飛刀連續擲出立刻拔刀,衝勢更快更急,幾乎緊隨在飛刀後,距離拉近了四五尺,手中刀舉起了。 文斌一聲冷叱,右閃急旋,狹鋒刀在閃動時已經出鞘,左掌也在旋轉時揮出,刀光如驚雷。 強烈的無儔掌風,將已經落空的飛刀群,側送出三丈外,狹鋒刀無情地分裂兩個近身大漢的身軀,猛虎似的撲進後面六名大漢叢中,刀光狂舞,風雷驟發。 他前面的楊瓊瑤魚龍反躍,反飛兩丈餘,一聲嬌叱從天而降,翻正身軀飄落,劍下射有如天雷下擊,恰好配合前面之斌的攻擊,截斷了大漢們的退路。 滿天雷電,惡鬥倏然結束。 「是那些漏網的軍戶。」文斌拉了姑娘掠出:「主腦在前面。」 八名大漢屍體撒了一地,慘不忍睹。 前面不遠處的山鞍,連續從草叢中搶出六個人。 一聲怒嘯,文斌掠下揮刀直上。 「大膽暴民……」有兩個人揮刀厲叫。 閃電似的接觸,兵刃不可能不接觸;人叢中決死,一切巧招妙招皆無用武之地。決勝的機契,決定於力量與速度;氣勢與信心,決定生死存亡。 雷霆霹靂似的快速強攻,一照面生死相決,沒有打交道聽發話的機會,暴民兩字餘音在耳,刀光已經臨頭,威嚇性的話毫無作用了。 劍光旋出,姑娘猛然側攻分張。 「錚錚錚!」金鳴震耳,切入人叢中心。挨了刀的身軀,連續衝出、摔倒。 *** 十餘名男女,出現在山徑向北走,腳下從容不迫,像是遊山客,領先的人是飛虎魯飛、唐仲夫婦,其他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高手名宿,這些人都是來看風色的江湖名人,不怕捲入血腥漩渦的英雄好漢,不怎麼嚴守中立稍有偏袒天網的所謂正道人士。 十餘名男女魚貫而行,聽到前面傳來求救的叫聲,草木擋住視線看不到人,卻可嗅到迎風吹來的血腥味,求救聲可知並非發自一個人口中。 眾人腳下一緊,首先發現一個在小徑中爬動的人。 「救……救……」爬動的人也看到他們了,失去爬動的意志,嗄聲求救匍伏在原地候救。 另一個斷了右手的人,也倚在樹下叫喊。 飛虎與另三位同伴,熱心地上前施救。每個人的百寶囊中,皆攜有各種急救藥物,金創藥更是人人必備,撕腰帶替傷者上藥裹傷。 流血過多,只能盡人事聽天命,不能見死不救,救了便知恐怕是徒勞無功。 「你們這些野心太大的軍戶,利用軍方的特權,介入江湖爭霸結幫組會,可知道這是犯忌的事嗎?」飛虎魯飛一面替右胸裂了縫的血人裹傷,一面苦笑著說:「昨晚你們隱藏在縣衙的人被殲滅,人已先後損失三分之二,依然不肯罷手,難道要死光了才肯甘心嗎?」 「我……我們有……有進無退……」這人說話已經難以分辨字句:「衛所的餘……餘丁太……太多,已……已經沒……沒有田地可……可分,外……外出自謀……生路,沒有特權人士支……持,哪……能有……有何成就?」 「魯老哥,不要浪費口舌了。」一位中年同伴不耐地說:「咱們把他們背到江天莊,交給駐留在莊中的巡捕處理。再耽誤下去,便趕不上看龍爭虎鬥了。」 把死屍與斷肢收集在一起,背了傷者立即動身。 *** 江濱生長著白了頭的蘆葦,然後是一段江灘。秋汛已近尾聲,露出五六十步江灘。江上風濤洶湧,帆影片片,往來的各型船隻速度大不相同。天空中只有南飛的鳥群,已看不到水禽獵食了。 兩人依偎在一株大樹下歇息,面對伸向江濱的雜草叢生江岸山麓荒地,野草一片枯黃,在秋風中顫抖。後面萬松山傳來陣陣松濤聲,與江濤聲組成混聲大共鳴。唯一的繞江岸小徑鬼影俱無,兩端視界可及里外。裏面三里左右,江天莊已被草木所擋住,看不到形影。 天地間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,世間的一切都是他們的,實在沒有什麼需要去爭取,這裏不應該有血腥殺伐,想到名利都會產生罪惡感。 姑娘偎坐在他懷中,以他的肩窩作枕,臉上流露出平靜安詳的滿足笑容,纖手撫弄著他插在腰帶上的刀把吞口。 那是一個雕工簡樸的吞口,不加飾吹風,用特殊的織帶纏把,握牢時不會鬆滑。刀長兩尺八,與軍刀有八分相似,比一般的單刀長四分之一。 剛才在嶺上埋伏向他們攻擊的人,使用的就是制式的軍刀。 南鎮撫司的軍官,所使用的叫繡春刀,長度自兩尺六寸至三尺二寸,按軍階高低決定長短。吞口的圓形與刀把的裝飾圖案,也代表軍階高低。 格鬥時,單刀看的是手。尤其是鬥短刀和匕首,左手的功能更為重要顯著。所俗稱的單刀,長度很少超過兩尺四寸的,易於近身格鬥,單手使用十分靈活,所以左手可以助攻發揮作用。 軍刀的長度與單刀不同。繡春刀百戶以上軍階的刀,自兩尺六至三尺。千戶以上,甚至長至三尺二寸。衝鋒陷陣搏殺,在千軍萬馬中拼命,單手用刀有如自殺。所以軍刀的把,長度可以雙手使用揮砍自如。民間使用的寬鋒單刀,舞弄起來的確夠看,令人眼花撩亂,刀光霍霍十分熱鬧。軍刀卻是不宜於舞的,刀光流瀉不易看清,缺乏視覺上的美感,叫好不叫座。 「他會來嗎?」姑娘抬起頭平靜地問。 「他會來的。」文斌說:「他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。」 「他的武功修為,你知道多少?」 「一定非常了不起。天網成立十載於茲,他投入了七年心血,所向無敵,劍術通玄,所以能榮膺總領隊,兼任天垣堂座主。」 「長虹,我有點擔心……」 「不要擔心,好嗎?」 文斌輕撫她的秀髮:「他為了苟全性命,甘心接受官方的脅迫,不惜出賣自己的弟兄,內心有愧。重要的是,這幾年他晚節不堅,已經著手自組天羅會,背棄了他當年所堅持的宗旨和信念。在我面前,他的氣勢已消失了五七分。何況他知道我的確比他高明,這期間他損失了一半以上實力,信心和勇氣大打折扣,我有絕對的必勝信心。」 「可是……」 「請替我留意其他的人突然加入,其他的事不需你擔心。這裏事了,我還得返回府城善後,重新與執法的按察使司衙門搭上線。天網組織的整頓規劃,也需要費心。小瑤,陪我走一趟好不好?」 「我還以為你要送我回天馬牧場呢?我好高興。」姑娘喜悅地擁抱他:「江湖人士的說法,是不是志同道合並肩行道?」 「無所謂行道,道不需用刀劍來行。江湖人士口中的行道江湖,十之七八是欺世盜名,自欺欺人,自我陶醉的託辭和藉口,對道的看法南轅北轍。我們只是一群認為力所不逮,而又憤世嫉俗的匹夫,激於義憤結合在一起。管一些天理國法人情管不到的人間不平事,做一些損人又不利己的蠢事,如此而已。骨子裏應該說:我們本質上仍是一群無法無天的亡命。所以,賈莊主要另起門戶,看法和手段更為激烈,但卻不放棄爭利。」 「所以他失敗了。」 「會有人繼承他的事業。」文斌嘆了一口氣:「畢竟他的想法和作法,具有相當大的誘惑力和吸引力。像天網的宗旨,絕大多數人不願沾惹。俗語說:人不為名利,天誅地滅;我擔心後繼無人。」 「不會的,畢竟這世間並不美好,處處充滿痛苦和不平,會有激於義憤的人攘臂而起的。天網的弟兄並不寂莫,獲得多數江湖人士的道義支持。我,願意伴你一生。」 「謝謝你的支持。」文斌輕吻她的鬢腳:「人間仍有美好的一面。」 「哦!長虹……」 「該準備了,時辰將到。」文斌整衣相挽而起。 江風振衣,兩人衣袂飄飄,相挽相扶迎風卓立,大有振衣凌風飛去的意境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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