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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


  官道繞過寨西,寨外設了歇腳亭,有五六家小店,供應旅行日用品茶水飲食,一排老槐樹枝繁葉茂,旅客免受熱浪襲擊之苦。

  先到歇腳的旅客不少,其中有一輛中州車行的短程騾車,專走信陽和平靖關,車把式忙著替一馬三騾供水,旅客們在樹下抖落一身塵埃。

  另有一輛雙頭馬車也在歇息,這種車也稱轎車,因為車廂形式如轎。

  通常,這種輕車只有大戶人家才夠資格擁有,普通的平民百姓使用是犯禁的,他那襲月白長衫,平民百姓也禁止穿著。

  有好幾匹黃驃拴在馬樁上,是頗為名貴的駿騎,幾位男女騎士身穿漂亮的騎裝,一看便知是駿馬的主人,男的魁梧健壯,女的亮麗照人。

  幾家小食店都有旅店歇腳,店前的涼棚有人進食喝茶。

  他本來不打算歇息,但仍緩下座騎,掀高寬邊遮陽帽,心不在焉地瀏覽路旁的景色,目光掃過散處路旁歇腳的旅客,最後落在那輛輕車的廂壁上。

  廂壁有一個雕花圖案:雲雷托飛馬。

  雕的線條簡單古樸,卻頗為傳神,有點像古代的石刻,古意盎然毫不搶眼,圖形也不大,色彩不鮮明,即使經過身邊,不留心便會忽略這個圖案。

  他知道這個圖案,所以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
  那是開封府鈞州的天馬牧場標誌,也是場主行空天馬楊世鈞的家徽。

  中州五大武林世家之一,行空天馬楊家排名第二。

  天馬牧場的規模,比官營的草場相差不遠,也負責繳交官府的軍馬,以及開封地區的役用馬,口碑極佳。

  該牧場百十名牧工,個個武藝高強,可以組成一隊軍伍,自衛力極強,從高山五虎嶺一帶竄出的山賊,絕不敢接近天馬牧場滋擾。

  據說,楊場主曾經榮任少林僧兵的教頭,他本人不是少林弟子,丟不開世俗不想出家。

  少年僧兵的武功,部分武技固然淵源於該寺本身,但福居和尚集天下武功之大成留傳後世,卻是不爭的事實。

  禪宗初祖達摩,本人並沒留下什麼真正的絕學。

  楊場主在少林任教頭,也不是傳授什麼武功,而是指導行兵佈陣的兵法策略。這以前,他就曾經在開封周王府的武學舍任教頭。

  少林僧兵是由官方管制的,接受民壯的編組調派,一旦天下大亂,僧兵便會被徵召出動,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半官方軍事組織。

  這些少林僧兵出動時,每個人都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了,實在不宜在戰場衝鋒陷陣。所以後來正德年間,與白衣軍作戰,在亳州幾乎全軍覆沒,不得不發憤圖強,從培養俗家的子弟入手;後來,在東南沿海剿倭期間,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。

  天馬牧場聲譽甚隆,楊場主的身分也特殊地位頗高,江湖朋友對楊家在外行走的子弟,還真保持幾分敬畏,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;連那些自以為功臻化境的邪魔兇梟,也不願公然招惹楊家的子弟免生事端。

  所謂敬畏,字義上與尊敬是兩碼子事。

  這表示楊家的子弟,多少有點暴力傾向,以力服人而非以德服人。惹了他們,他們會把招惹的人打得半死。

  他知道這個圖案,知道有天馬牧場的子弟在這裏歇息,知道乘車的一定是女眷,而且是地位頗高的女眷。

  楊家的子弟以騎射享譽武林,男女皆以乘座騎為主,乘車必定是女眷了。

  那幾位男女騎士,一著便知是護車的人。

  他對天馬牧場的底細不怎麼清楚。

  行空天馬不是豪霸,牧場也沒有大批不三不四的人混跡,不是官府注意的對象,所以他也不想對楊場主深入瞭解。

  而且,河南屬於天網另一區的工作範圍,與他這一組的責任區無關,他對楊家的人無所謂好感惡感,從沒打過交道。

  對於各地不招朋引類為非作歹的土豪土霸,他在心中並沒存有排擠感,那不關他的事,天網的宗旨也沒將這種人列為目標。

  越過歇腳亭,歇腳的旅客也沒有人注意他。

  本來他不打算歇息,目光掠過北面稍遠幾株老槐樹,看到樹底下有幾個旅客歇息,聚在一起低聲談笑。

  他心中一動,座騎移至路旁,泰然扳鞍下馬,首先牽了座騎到了飲馬的水槽旁。

  目光移至最近一家小食店,店前涼棚有幾位旅客喝茶,有說有笑,店內堂屋也有人影走動,依稀可以看到女眷們的形影,想必是輕車的女眷在內歇息,不便在外面的涼棚拋頭露面。

  「可能要發生糾紛。」他自言自語:「妖魔鬼怪突然聚集在一起,不是好兆頭。」

  他認識遠處樹下那幾位旅客中的幾個,所以動疑,他口中所說的妖魔鬼怪,十之八九不是好東西。

  他並不是嫉惡如仇的人,但對人的好壞有一定的標準。參加天網的人,十之八九嫉惡如仇。

  現在,他已經脫離天網了。

  顯然,他仍然要活在刀光劍影裏,脫離不開血腥,處境更是危險增加十倍。按理,他實在不應該再多管閒事。

  是否要發生糾紛,那不關他的事。

  他決定留心看個究竟,就有管閒事的心態,妖魔鬼怪如果不招惹他,他就沒有插手管閒事的必要。

  在嘉魚,被人欺負甚至中毒受傷,他也能夠容忍,可知他並非嫉惡如仇的人;也許,迭遭變故,陷入疑雲重重的困境,心理上有所改變吧!

  身側來了一個人,牽了一匹黃驃,解開馬銜,讓黃驃飲水。馬駿,人也俊,二十三四歲年紀,魁偉健壯,英氣勃勃,劍眉虎目,氣概不凡。

  「你的馬不錯。」年輕人反而稱讚他的座騎:「有大宛馬血統,是南陽一帶馬場的最好馬匹。自己的訓練的?會走步嗎?」

  「從漢口鎮買的,跑起來還不錯。」他心中暗笑,三個文人談書,三個屠夫佬談豬,出身牧場的人,見了馬就談馬:「你的座騎才真的不錯,渾身棗紅,沒有一根雜毛,高及五尺。我猜,衝二十里不見汗毫無問題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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