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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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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江人對洞庭下放的各幫木排,懶得理會是湘是沅,總稱排幫。只有各江的人,知道自己是哪一幫。 那些據說有神奇法力的排頭,本身就不怎麼安分,排上的子弟,因生活危險而又枯燥辛苦,一旦到達地頭,難免爭強鬥勝惹事生非。 加以三湘子弟好武成風,出沒苗蠻之地,逐漸養成好鬥的天性,所以在武昌,被當地人排擠仇視,經常發生大規模的械鬥。 在城外鬧事要以打了就跑,跑到鸚鵡洲或逃至漢陽府,便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,如果在城內,鐵定會有牢獄之災,甚至會送命的。 南湖長街,就是龍蛇混雜的是非區。 大江上下游的客貨船,十之七八在南湖停泊,當地的子弟,也把這裏當成獵食場的勢力範圍,其複雜的程度,可想而知。 文斌就住在這條長街上,雖則他極少在家,但在這裏打聽消息,他比任何本地龍蛇更靈通。 狡兔有三窟,這裏是他的一個窟,嘉魚又是一個窟。 文斌當然不是他的真名。 天魁星宇文天樞的名號,也不是真的;天魁就是天樞的別名,名與號搞在一起了,行家一聽便知道是故意戲弄人的假名號。 湖南岸也有民居,星羅棋佈雜亂無章,沒有市街,居民都是中下人家。 有一條小徑,通向南面兩里外的南浦,小徑稱小,其實卻是整天行人絡繹於途的交通要道。 南浦也稱新開港,夏秋兩季才有水,往來的商舶皆在此停泊,春冬水枯就成了死港。這地方大大的有名,屈原大夫的離騷上有一句:送美人兮南浦,指的就是這處地方,名氣古老卻繁榮不起來。 湖與浦的這一片雜亂住宅區,是武昌三霸天老大出山虎胡七爺胡威的地盤,因此江夏縣的可敬巡捕們,很少在這一帶走動。豪霸與治安人員掛鉤,不是奇聞。 出山虎對付對岸鸚鵡洲排幫的子弟有一套,那就是稱兄道弟保持互不侵犯友誼。 排幫子弟不是黑道混世者,這些三湘子弟憨直魯莽,不冒犯他們就不會有是非,他們也不會在外地為非作歹,摸清他們的性格,相處不難。 幾處公開與半公開的賭坊就設在湖南岸,抱臺角的打手,都是出山虎的爪牙,把排幫三湘子弟辛辛苦苦賺來的錢,從口袋裏掏光。 再就是半公開的妓戶教坊,也是最大的財源,嫖賭不分家,沾上了就脫不了身。三湘子弟所賺的辛苦血汗錢,十之六七花在吃喝嫖賭上,所以他們雖然不是亡命浪人,仍然是另一種形式的亡命。 這天傍晚時分,酒足飯飽的文斌,一腳踏入一家燈光幽暗的院子,兩位老鴇像挾持般把他推入一間燈光明亮,頗為潔靜充滿脂粉香的小室。 武昌公開的教坊,設在通湘門外,那是官府備有案的風化區,其他的妓館皆是違法的。 半開門的風化區,不掛什麼班什麼堂的招牌,但內部的設備,比教坊要好些。當然也有些低級的,容納那些人老珠黃的風塵女人苟延殘喘。這是殘酷的現實,古往今來,誰也無可奈何。 信鬼神菩薩的人說,粉頭們都是前世造了孽,今後該由她們還債報應的,要她們乖乖認命。 這附近幾家娼館,都是揚州幫的粉頭,至於是不是真的來自揚州,沒有人加以追究,反正粉頭們多少會說幾句江淮土語,誰也聽不懂。 幫與幫之間,劃界卻涇渭分明,各有地盤,沒有人會撈過界,那是犯忌的事。 隔鄰就是吉利賭坊,贏了金銀正好跑娼館過一宵。 就是把褲子輸掉了,大不了光著屁股游回鸚鵡洲,三四里濁浪滔滔的江面,半個時辰便可光著身子爬上停放的木排。 房門開得突然,大床上兩個赤條條的男女吃了一驚。女的倒不怎麼介意,拖過薄衣掩住下身,露出飽滿的酥胸,用曖昧的目光盯著闖入的暴客。 男的卻俐落地跳下床,粗壯結實身材像大牯牛,看清了不速之客,大牛眼一翻,雙手叉腰赤條條地在床口一站,但火卻發不起來。 「娘賣日的!小文,你是什麼意思,想長床大被嗎?」大牯牛聲如破鑼,中氣卻足:「單嫖雙賭,我譚大牛可沒有聯床的氣量。」 「我就是來找你這婊子養的,去吉利賭坊撈一把。」文斌流裏流氣忍住笑:「雙賭,是你說的,有你這頭大牯牛壯膽,贏的錢保證可以平安帶出。他娘的!這麼早你就窩在秋嬌的床上賣力幹活,你還有力氣擲骰子嗎?」 「不要去吉利賭坊。」 譚大牛開始穿衣褲,對他的諷刺話不介意,顯得愣頭愣腦的。 「為何?」 「出山虎胡七爺,今晚恐怕過不了關。」譚大牛說:「天沒黑就來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,好像準備砸場子,那些人的主子,可能已經來了。胡七爺手下的四金剛,好像一個個灰頭土臉,你糊糊塗塗闖進去,鐵定會一下子跌入蟻窩裏。」 「哦!有這麼嚴重?」 「恐怕比你所想像更嚴重。要去,咱們就去福星賭坊,走吧!」 「他娘的!我興趣來了,居然有人敢砸胡七爺的場子,我倒得看看見識見識。」 「不要去……」 「你成了膽小鬼啦?」文斌用上了激將法:「咱們只是不相關的賭客,看熱鬧怕什麼呀?你是長街的地頭蛇,在情在理,畢竟是尊奉胡七爺旗號的人,必要時插手助胡七爺一臂之力,也是建立感情的手段呀!除非你這號稱鐵打銅澆的蠻牛,禁不起那些人一頓好揍。」 「小文,你不要教唆他去打架。」床上半裸露的秋嬌,抓起竹製的涼枕劈面向他猛擲過去。 「唷!你管他是否管得太早了些?」文斌接住竹枕丟回床上:「他打架疼不到你身上呀!日後他在胡七爺方面得到好處,對你豈不更有利些?甚至有一天,還可以取而代之,成為武昌第一霸天呢!呵呵……」 *** 吉利賭坊規模不小,三間五進可容納三兩百名賭客,數十處場子,幾十張臺,起自一注三五文,迄一注孤番百十兩銀子,應有盡有。 有花一文兩文的痞棍,有一擲百金的大爺。 文斌和譚大牛地頭熟,不走大門走偏院,從一座小門鑽入,一頭闖入第三進的東院。 以往這裏人聲喧嘩,今晚卻顯得寂靜。 燈光明亮,人影幢幢,臺面雖然照樣開放,但賭客們不敢大聲喧嘩,三五成群竊竊私議,而且個個顯得神色不安。 院子裏有三名壯實的大漢,散處在三方虎視眈眈,衣尾下露出刀劍的鞘飾,隨時皆可能動傢伙行兇。 他們二人老鼠似的鑽入,並沒引起三大漢的注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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