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原魔豹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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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海潛龍到了,架住了張家全的右脅。 「孩子,支……支持得住嗎?」老人家顫聲問。 「還可以。」 「傷勢……」 「皮肉之傷,謝謝爹的關……關切……」 「我們找間屋子歇息。孩子,爹……」 「爹,孩兒那……那天的話,是……是……」 「孩子,你應該說那種話。不要再說了,快調息,引氣歸元要緊。」 經過納拉費揚古身旁,納拉費揚古的劍已無法再舉。 「我長春門絕技,加上研習的中原各門派武學精華。」納拉費揚古用盡餘力說:「依然勝不了你,命也。」 「你已經很高明很高明了。」張家全沉靜地說:「我沒使用飛刀。」 「是的,我尊敬你。」 「彼此,彼此。」 「我們還有許多許多,像我一樣的勇將。」 「我大漢子孫中,也有許許多多像我一樣的人。」 「大明王氣已盡,放棄吧!張兄。」 「不能放棄,閣下。」 砰一聲大震,納拉費揚古倒下了,躺在地上反轉劍向上一送,刺入自己的咽喉。 張家全掙開乃父與姑娘的攙扶,舉起血跡斑斑全是缺口的獵刀。 「伊里……」他行舉刀致敬的禮,用滿語致敬。 納拉費揚古的臉上,突然出現了笑容,笑著笑著,突然僵住了。 「你已經盡了你的本分,安心地去吧!」張家全喃喃地說,丟掉了獵刀。 這把刀,已盡了本分,成了廢物,無法再打磨使用了。 一旁,海秀已經停止了呼吸,右手仍向上伸,雙目瞪得大大地。 張家全走近,蹲在一旁緩緩伸手,握住了海秀向上伸的蒼白纖掌。 怪的是,纖手竟然五指徐收。 「妞妞,珍珠。」張家全感情地低喚,伸手抹上海秀的眼皮:「不要怪我,你我各有目標,各為自己的目標奮鬥獻身,這是命定了的結果。」 海秀的手指,慢慢地抓緊他的手。 「我會把你們暫時安葬在這裏,會通知官府來運送你們的靈骸返京。我深信,你們的皇帝會用郡主的隆重葬禮來追贈你的榮耀。再見,珍珠姑娘。」 他放了海秀仍有些許溫暖的手,吃力地挺身站起。 幾位老人家都來了,一抹斜陽灑落在屍體上,屍體的神態十分平靜安詳,沒有一般死人那種可怕的表情。 死得心安的人,遺骸臉上的神情就是這樣的。 「他怎麼啦?」飛虹劍客遙指著紐鈷祿和卓問。 屋前,紐鈷祿和卓仍然保持先前的姿態,屹立如山,絲紋不動。 「他兵解了。」張家全說:「我比他幸運,是由於我善於運用剛柔交替的要訣。而他,卻抱有必死的決心,以全力和我拼搏。無量神罡以綿綿不絕的至剛勁道出擊見長,碰上時剛時柔修為相差有限的對手,就後勁難繼了,這是致命的缺點。」 兵解,玄門力士的意思,就是借對方的兵刃結束自己的生命,也就是死亡。 據說,兵解是凡劫之一,死後可以投生再修煉。如果自殺,就形神俱滅了。修道人最重視度劫,兵解歸天是頗為光榮的事,並不容易,很難把握劫期,並不是隨隨便便讓人一刀捅死也叫兵解的。 「他怎能站立不倒的?怎麼可能?」 姑娘一聽大感困惑,根本不信一個人死了還能站立。 練武技的人必定明白,要擺平對方,就必須把對方的重心弄亂才有機可乘。 練功時講求馬步沉實,也就是要求重心穩定,說穿了就不算奇奧。 雙方交手,重心愈低,馬步愈沉穩,人一站直,倒的機會增加十倍。 死了全身僵硬有如豎木,放手即倒。 「這牽涉到靈異迷信,很難解釋清楚。」行空天馬不願與女兒解釋:「家全,你去把他先移入屋中。今晚,咱們得在此地住一宵。」 「我去。」金鷹自告奮勇。 「你不能去。」四海潛龍拉住了金鷹,搖搖頭不加解釋,拍拍張家全的肩膀示意。 姑娘本來想反對,怎能要脫力而受傷的人去?但看到三位老前輩臉上鄭重嚴肅的神色,也就不敢多說。 張家全移動沉重的腳步,向屋前走去。 「大明果真是氣數已盡。」神筆秀士嘆息一聲說:「滿人還有不少這種人才,而我們卻多的是魔爪天尊這種二三其德的貨色。諸位,今後我們將有一段,極為漫長的黑暗道路要走。」 遠遠地,他們看到張家全站在紐鈷祿和卓的屍體前,逗留了片刻,最後摘下對方的劍,雙手搭上了對方的雙肩,面對面吹了一口長氣,屍體緩緩地倒入他懷中。 「這裏的事,算是結束了。」神筆秀士如釋重負地嘆息一聲:「今晚就在此地歇息一宵,咱們先把這六具屍體放置在屋內,以免被猛獸拖走了。」 *** 張家全的傷勢,在他來說算不了什麼,他本來全身都是傷疤,再加幾條算不了一回事。 房中燃起火堆,姑娘親自陪他,一塊門板擱在火堆旁做床,以便晚上照料,不理會他的抗議,硬把他當成病人。 「你給我乖乖聽話躺好。」姑娘強迫他躺好,替他掖好蓋在身上的豹皮:「你是我的病人,一切都得聽我的。咦!你這把東西抱在懷裏,是何用意?」 那是他的皮護腰,裏面還有九把飛刀。枕下,另擱著他藏在靴統內的匕首。 「在山野裏抱著你睡習慣啦,懷裏空空反而像少了些什麼,今晚你有自己的床啦!」他笑嘻嘻地說。 「不許說怪話!」姑娘羞紅著臉擰擰他的鼻尖:「皮厚!我知道你的鬼心眼在想些什麼。」 「唷!你還知道我想些……」 「小鳳,妞妞,不錯吧?」 「咦!那來的那麼濃的醋味呀?」 「你……哎呀……」 姑娘冷不防被他一把抱住,猛然翻跌入床後,不由自主地驚叫,以為他惡作劇不老實。 同一剎那,感到陰寒徹骨。 同一瞬間,覺得他挺身快速地滾落床下,然後是利器破風的銳嘯入耳,和一聲豹吼動魄驚心。 姑娘大吃一驚,一躍而起。 火光搖曳,陰風四散。沒有門的房門口,站著僵屍般的紐鈷祿和卓,雙手箕張像猛獸般要抓人而噬。 九把飛刀,分別貫入紐鈷祿和卓的胸腹要害部分,那把匕首奇準地貫入咽喉阻絕呼吸。 張家全站在火堆的這一邊,也像大豹般準備撲上。 紐鈷祿和卓身軀晃了晃,砰一聲向後直挺挺地倒下了。 「這……這是怎麼一……一回事?屍變?」姑娘大驚失色,嗓音走了樣。 「這次,他真的死了。」張家全撤去戒備站起:「當我檢查屍體時,便感到有點異樣,但又說不出所以然,只知道心悸難安。他是假死,這在修道人來說,修至某種境界,或者服用藥物,就可以假死逃避災難。因為是我殺他的,所以我爹要我去看;小時候,我碰上兩次猛獸裝死的事故,幾乎喪身在虎的裝死反噬下。」 「我的天!好可怕。」姑娘拍拍酥胸,餘悸猶在。 「現在,沒有什麼好怕的了。」張家全向屍體走去。 山林中,傳來驚心動魄的梟啼獸吼,但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。 (全書完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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