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原魔豹 | 上頁 下頁
三三


  似乎,雙方極為謹慎地移位,沉穩地一分分移動,一足的重心未穩之前,另一足絕不妄動,隨時保持不動則已,動如雷霆的待發威力。

  午夜的熱浪已退,城樓上似乎秋霜已臨,殺氣瀰漫,刀劍閃爍著懾人的奇光。

  終於,氣勢升至臨界點,陡然爆炸。

  瘋狂的刀光,狂亂的劍影,不知是誰先發動的?

  猛然激射、閃動、流轉、破空……

  爆發的光芒陡然靜止,天宇下,似乎仍縈迴著隱隱的虎嘯龍吟。

  換了方位,刀上指,劍斜沉,相距丈餘面面相對,剛才那瘋狂的搏擊似乎不曾發生,那生死間不容髮的兇險已過去了,那是很遙遠的時候所發生的事。

  海秀的右背脅部位,有物微微地飄動。

  那是它的外裳,被刀劃破了。

  這一刀,真兇險得間不容髮。

  她打一冷戰,她知道自己曾經在電光石火似的瞬間,與死神打過一次交道,從死神的手掌心逃出來了。

 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背脅部份外裳已被割開,但卻感覺出護體內功在外力強壓下被擊破的震撼,和刃尖以可怖高速掠過時的瞬間灼熱。

  生與死的分野,就是那麼一剎那,當時並沒有感到什麼,事後才覺得危險萬分,心寒膽裂,渾身冒冷汗。

  一招幾乎分了生死。

  「你還有兩劍。」張家全的語音堅強、有力、沉穩、凌厲,表現出強烈的信心和意志。

  風雷再發,電光激射,死神再次光臨。

  黑夜中,招一發便已無法改變,生與死,幾乎就在招發的瞬間便決定了。

  僅憑豪勇是不夠的,信心也靠不住。

  攻出的刀劍,必須從那幾乎無法臆測,無法計算的幾微空隙中貫入、發力、逸出。每一絲力道都必須匯聚於一點,心神意志集中於一點。身軀每一條肌肉都必須保持平衡,平衡才能變化,才能絕對完全控制。

  這就是絕頂高手生死相決中,至高無上的境界,與那些用拳頭木棒亂打一氣的潑鬥,完全是兩碼子事。

  刀,就存這電光石火似的瞬間流瀉入劍山中。

  「錚」一聲狂震,火星激射。

  厲嘯聲中,劍飛騰而起,飛越雉堞,飛落城下去了。

  刀光電射,發出颯颯風濤。

  海秀仰面便倒,危極險極,刀光一掠而過,貼胸斜掠而下,它的胸衣在刀氣中破裂、飛起,高聳的玉乳,幾乎被削掉了乳頭。

  她急滾,刀尖如影附形掠到。

  她魂飛魄散,渾身力道全失,渾身一軟,等待那猝落的刀光,等待最後一剎那。

  胸口一涼,奇寒的刀尖,壓在它的胸正中,壓在她裸露的酥胸上。

  傍立像鬼魅般的鋼刀主人,冷然屹立真像個鬼怪。

  「為何不殺我?」她聽到自己抖懼的聲音。

  「我正在盤算,該如何處置你這漢奸。」張家全的語氣好冷,冷得令她心底生寒。

  「你放屁!」她粗野地尖叫,幾乎想跳起來。

  假使刀尖不是抵在她的胸口上,她真會跳起來,暴怒的人,仍然知道克制自己,跳起來準死無疑。

  「哼!我想到處置你的辦法了……」

  「你才是漢奸。」她不理會張家全的話:「你要知道我兄妹要殺朱家孽種的理由嗎?」

  「你居然有理由?」

  「你知道天絕狂叟是如何死的嗎?」

  「你外祖?」

  「清兵陷九江,他老人家率領廬山群豪勤王,協助南康王朱翊宅(金旁)反攻。」她咬牙切齒說:「那狗王竟然在再次失敗後,誣指他老人家是亂民,他老人家與十八名義士,死在亂刀與槍陣下。從此,我家與朱家不共戴天。從此,我兄妹發誓,要盡所有力量,劍劍誅絕朱家的子孫,以免他們繼續為禍人間。你,你救走了我兄妹不共戴天的仇人後代,那小狗必定打起朱家皇裔的旗號,號召天下遺民義士,擁護他做皇帝,不知要坑死多少盲目復明的人,你……你……」

  她哭了,涕淚滂沱,似乎真的傷透了心,痛傷的人就是這副德行。

  「你……你們……就算你們的仇人是南康王。」張家全一怔,臉上的殺氣逐漸消融:「南康王與六合王是兩碼子事,天南地北各不相關,你……」

  「他們都是王室貴族,都是朱家的龍子龍孫,都是……」

  「住口!你這種計算方法未免霸道荒謬……」

  「你才要住口!」她兇霸霸地叫:「假使今天他們的江山不垮,你如果得罪了六合王而逃到江西,江西的南康王會放過你嗎?你在做夢,張家全,你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太行山野人,你……」

  刀尖離開了那令人血脈賁張的裸胸。

  假使他真做了那麼一件事,不但江西的南康王放不過他,天下各地上百上千的龍子龍孫,都不會放過他,那是一定的。

  「把你的刀挪開!我要起來。」她像頭野貓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要不,你就給我一刀。」她指指自己的心口:「從這裏捅進去,一下就夠了,我相信一定不太痛。」

  他真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太行山野人,反應是直覺的,野獸般的反應,對方已經沒有敵意,而且說得理直氣壯,他的殺心便消失了。

  當然,他怎能一刀捅進這美妙的酥胸?

  他退了三步,收刀入鞘。

  「你的理由不充分。」他直率地說。

  「不成理由,是嗎?」海秀爬起整衣,胡亂地掩住酥胸:「你不能不承認。」

  「歪理!我不管你的仇恨是怎麼一回事,你也不要干涉我的作為。」

  「你把那禍根小鬼藏到何處去了?」

  「我警告你。」他沉聲說:「各行其是,互不干涉,那就天下太平。如果不,我一定會殺死你。」

  他轉身要走,海秀卻纏住了他。

  「好吧!我不管你的事。」海秀與他走了個並排:「恕我多問,你打算用那麼一個小孩子,來號召天下義士反清復明嗎?」

  「廢話!你看我像嗎?你以為天下義士認識我張家全?我算老幾?」

  「那你……」

  「我不管這些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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