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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七


  老人也背著手,神色莊嚴,步履從容一步步向茅亭接近,神光炯炯的老眼不住打量亭中的永旭。

  永旭循腳步聲轉首,瞥了老人一眼,看到了劍穗的綠芒,眼神一動,但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,仍注視著桌上的殘棋。

  老人繞至亭口,緩步入亭,在桌對面止步。

  他撩起袍袂落坐,似笑非笑地說:「萬里江山一局棋,不論誰勝誰負,蒼穹依然不斷斗轉星移,日月交替,永不改變,永不休止,大地依然。人生一世,草生一春,任何人也改變不了時序的轉移,但人能改變世代的興替。這局殘棋固然黑子早已無可挽回,但半途棄子……」

  「老伯。」永旭打斷對方的話:「萬里江山不是一局棋,世事也不是一局棋。說這話打這種比喻的人,本身就是不負責任的嘲世者。棋一局完了可以再來,不傷害他人,也不影響旁人的生死禍福,除非用他人的性命作為賭注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用他人的生死禍福作為賭注的人,必須受到報應。」他一字一吐地說。

  「你是主宰報應的神佛嗎?」

  「不是。」

  「那你……」

  「一個家已殘破,親友大半被殘害的受害人,一個有權報復的人。」他莊嚴地說,虎目中神光似電,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老人。

  「你要什麼?」

  「我要順天王的項上人頭。」他語音冷酷,不容誤解。

  「這解決得了問題嗎?」

  「我不是來解決問題的,而專為索債來的。」

  「你可知道……」

  「我什麼都不知道,我只知道他是始作俑者,是他親自領著賊兵三次攻掠我的村莊,是他使四川赤地千里血流成河,我只知道要他的命,不問其他。」他氣憤地說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永旭倏然站起,冷笑道:「你,你也不是個好東西。」

  老人也倏然變色而起,哼了一聲說:「可惡!小輩出口傷人……」

  「那是我對你客氣。」永旭搶著說:「你是白衣軍的餘孽,大名鼎鼎的漏網賊乾坤一劍東方明,鐵騎縱橫六省,兩逼京師三過南京,所經處屍堆成山血流成河。你的罪孽與我無關,自有國法與上蒼制裁,但如果你管我的閒事,我神龍浪子必定殺你。」

  「老夫已決定管你的所謂閒事了。」乾坤一劍東方明厲聲說。

  「在下也決定殺你。」他針鋒相對頂了回去。

  乾坤一劍舉步出亭,一面將袍袂紮在腰帶上。

  永旭也向亭外走,怒氣逐漸消逝。

  大敵當前,任何激動都會影響情緒和手腳的靈活,在持志養氣方面的修養,他的成就已超過他這種年齡應有的修為。

  兩人相距三丈,面面相對。

  「老夫指引你一條明路。」乾坤一劍沉聲說。

  「謝了,在下要走自己的道路。」他泰然地說。

  「不要執迷不悟。」

  「在下是擇善固執。」

  「年輕人,不要一意孤行,聽我說……」

  「抱歉,沒有什麼好說的。在下再次申明,叫順天王出來與在下結算,雙方公平決鬥,不死不休。其他的人最好自愛些,誰敢出面阻擾,誰就得為自己的生死負責。東方明,你真要阻撓?」

  「是的。」乾坤一劍的話斬釘截鐵。

  「請亮劍。」

  一聲劍嘯,乾坤一劍寶劍出鞘,劍身若隱若現,映著烈日光華耀目生花,好一把絕壁穿銅的寶劍。

  龍吟隱隱,永旭的霜華劍也徐徐出鞘。

  兩人遙遙相對行禮,禮畢,雙方同時拉開馬步亮門戶,劍向前一伸,不約而同向前逼進。

  同是劍術高手,行家中的行家,劍伸出便封住了中宮門戶,因此必須移位,引對方移動以便爭取空門,能誘使對方發生錯誤的判斷,始可操制勝之機。

  雙方的造詣如果不相上下,犯錯誤的機會也均等。

  換了三次方位,一聲冷叱,永旭搶得了空隙,搶制機先進攻,劍虹一閃,快如電光石火,狠招「射星逸虹」從空隙中楔入,風雷驟發。

  「錚!」乾坤一劍老練地一劍封出,雙劍行首次接觸,劍鳴震耳。

  兩人皆用內力御劍,雙劍皆受到沉重的打擊力道而出現弧形。

  風雷聲裊裊不絕,令人聞之心驚。

  兩人同向側震飄八尺,功力悉敵棋逢敵手。

  乾坤一劍臉色微變,咬牙說:「難怪你如此狂妄,果然身手不凡,著!」

  喝叱聲中出劍近身,乾坤一劍奮勇搶攻,高手決鬥,一切花招皆用不上,劍不發則已,發則必是兇狠絕倫的毒招,銳不可當。

  連攻十餘招,一劍比一劍兇猛,但見飛騰的劍影急劇地吞吐、閃爍、回轉,綿綿不絕,勢如長江大河,有若狂風暴雨。

  金鐵交鳴聲連續爆發,震耳欲聾,附近的沙石,因兩人快速的走位和劍氣的爆發而震動,飛沙走石聲勢極雄。

  不時傳出一兩聲特異的劍氣厲嘯,乃是雙方走險時劍鋒貼身掠過所發的嘯聲,令人聞之心往下沉,毛骨悚然冷汗沁體。

  永旭展開所學,沉著地接招、封架、反擊……有驚無險地接下了對方十餘劍,也乘勢回敬了五六招。

  快速的移位逐漸加快,劍勢也逐漸出現特殊的變化。功力相當,不易取得空門,必須加緊壓迫,逼對方暴露空隙死角,因此愈打愈快,完全憑神意出劍,任何一點疏忽,即可決定生死。

  招式已經派不上用場,只有藉著不能馭劍,每一劍皆是致命的一擊,看誰能支持得最久。

  好一場武林罕見的龍爭虎鬥,劍快得令人目眩。

  第一個人影出現在第一棟茅舍的門口,是先前追向大茅鎮的大和尚,手中的紫金木魚槌長有一尺八,柄粗如鴨卵。

  如果真用來敲木魚,斗大的木魚也禁不起一敲。

  第二個人影出現在第二座茅舍前面,赫然是魔劍姬宏,天臺挹秀山莊的莊主終於現身了。

  場中惡鬥更是火熾,衝刺的勁道更形加劇。

  四面八方皆有人,合圍已成。

  姬老莊主一家都來了,媳婦商氏婉如,她的真正身分,是絕筆生花的妹妹,姬家父子午夜過瑞桑莊,自有其正當理由。

  少莊主姬嵐,站在乃妻商婉如的左首,加上側方的女兒姬惠,三支劍構成堅固的三才劍陣。

  四名大漢四把唬人的雁翎刀,結成無堅不摧的四絕刀陣。

  這種用在兩軍衝鋒陷陣的大刀,威力比江湖人使用的狹鋒長劍要大得多,硬拼硬搶有敵無我,挨上一下不死也得脫層皮。

  大和尚正是殃神景星,目前的佛名是釋法本。早年,這惡賊與烏江鎮的八爪蜘蛛有交情,在和州他曾獲得八爪蜘蛛的全力支援。

  殃神景星的右面,是四名穿大紅法衣的中年道人,之外,是四名年約半百出頭的彪形大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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