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野龍翔 | 上頁 下頁
二六四


  一聲沉叱,永旭再次狂野地撲上了。

  力與力的拼搏,每一招皆是致命的一擊,兩人就在這林深草茂的叢莽中,展開了空前猛烈勢均力敵的慘烈惡鬥,幾乎把五丈圓的地面夷平,連附近的參天巨木也被波及,留下了不少扇創劍痕。

  好一場生死存亡的決鬥,罡風呼嘯,劍氣漫天。

  各攻了三五十招,優劣將判。

  孫護法大汗淋漓,身法慢下來了。

  相反地,永旭勇悍如獅,劍招如滾滾江河綿綿而出,攻得更狂、更野、更狠,主宰了全局。

  一聲沉叱,劍虹楔入重重扇影,乍吐乍吞,擊破護體罡氣的尖厲嘯聲驚心動魄。

  扇影乍斂,孫護法飛退丈外,身側恰好有一株大樹,猛地身形一扭,閃在樹後。

  「噗」一聲響,劍跟蹤削去,砍在樹幹上深入五寸,枝葉搖搖。

  孫護法右腰出現血跡,抓住機會從樹的另一面閃出,大喝一聲,扇閃電似的敲向永旭的左肩。

  永旭的劍百忙中來不及拔出,身陷危局。

  他不再拔劍,順勢便倒向樹的右側。

  身形貼樹倒下,便間不容髮地避開了一擊。這瞬間,他扭身起腳,「噗」一聲響,靴尖踢中孫護法的右小臂,有骨折聲傳出。

  「哎……」孫護法驚叫,向後飛退。

  永旭挺身而起,拔出劍飛躍而進,劍出「天龍行雨」,凌空下搏勢如狂風暴雨,聲勢之雄,令人心驚膽跳。

  但撲下之勢表面看似乎兇猛快捷,其實並非疾撲而下,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巨手,托著他的身軀向前送,並不受引力所左右,似乎他的雙腳可以任意落向擇處。

  孫護法的右手已舉不起來,鐵骨扇反而成了手中的沉重負擔,看到撲來的永旭怪異的身法大吃一驚脫口叫:「平步青雲!宇內三仙的傲世絕學……」

  叫聲中,人滾倒在地,連滾三匝脫出險境,再斜竄而起,居然能竄出兩丈外,閃在一株大樹後。

  永旭到了,咬牙切齒衝到。

  「住手!」孫護法厲叫。

  永旭止步沉聲問:「你有話說?」

  孫護法痛得冷汗直流,臉色如厲鬼,右手握不住摺扇,扇跌落在腳下,右腰的血跡不斷在擴大,內衣一片猩紅,可能傷及內腑。

  「你……你是哪……哪一仙的門人?」孫護法強忍痛楚問,呼吸不平靜,喘息聲已表示氣功將散。

  「你不必再問了。」永旭冷冷地說。

  「你姓周,是宇內三仙的門人。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「記得在劍州,順天王唯一未攻下的村莊,是劍州郊外一座山下的周村……」

  「你總算記起來了。」

  孫護法長嘆一聲,痛苦地說:「三年前,清塵道長曾經發現三仙在茅山一現仙蹤,老夫知道他們在劍州曾經幫助一座村莊,多次擊退順天王的兵馬。老夫當時曾經飛柬傳信,邀請順天王趕來殺他們報仇。可是他們一出茅山,便失去蹤跡。我該死,我該當機立斷,請清塵道長出動教中高手,一舉除去三仙永絕後患的。」

  「那時,順天王躲在天臺姬家,遠水救不了近火。」永旭咬牙說:「清塵道長,是你們的會首嗎?」

  「是又怎樣?」

  「準備在南京造反?」

  「咱們為何不反?」孫護法厲聲說:「你到各地村鎮去問向看,哪一家的壯丁一年到頭能平平安安在家過日子?你知道每年的徭役有多少?前年秋後,稻子剛收,句容縣共徵集八萬六千人,遠至徐州府挑黃河。來回將近四月,死掉一千六百餘人,返家後每人發給十二兩工銀。閣下,如果輪到你去毫無代價的勞役四月,你受得了?何況本縣的工役,幾乎三天兩天就有一次。連一個大戶人家修墳,也得由縣裏指派丁役自帶膳食去聽候使喚。告訴你,只要我孫景還有一口氣在,我絕不會放棄造反的念頭,而且不死不休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你知道清塵道長的身世嗎?」孫護法厲聲問。

  「抱歉,在下只知道他是白蓮會的餘孽。」

  「他是鄭百祿的後裔,鄭百祿是明王的八驍將之一。」

  「哦!彌勒教的八大急先鋒之一。」

  「想當年,香軍的八大急先鋒,都是抗元的英雄豪傑。小明王被朱元璋暗算之後,鄭百祿轉投張士誠,張士誠蘇州被俘,自殺於南京,所有的部將,皆被遣送至浙東,鄭家一門老小也在其中……」

  「你不要說了。」永旭不勝煩惱地說。

  「你是不想聽呢,抑或是不敢聽?」孫護法問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浙東有兩種見不得天日的人,你知不知道?」

  永旭的劍無力地下垂,臉上的殺氣徐徐消散。

  孫護法毫不放鬆,咬牙切齒地說:「九姓漁戶,是陳友諒那些人的後裔;墮民,是張士誠那些人的後裔。他們在朱家皇朝的心目中,已經是比畜牧還要低一級的人,千年萬世不許翻身的賤民。你說!他該不該造反?他該不該重建香軍?你說呀?」

  永旭死死地盯視著對方,上齒緊咬著下唇,久久,方沉聲問:「你和順天王也是九姓漁戶?也是墮民?」

  「當初起事的首腦人物,十之八九是家破人亡之後,被情勢所迫不得不鋌而走險的,你要不要聽老夫把他們的悲慘往事說給你聽?」

  「這……這並不是理由……」

  「你的口氣軟弱了。」孫護法說,身形一晃,搖搖欲倒:「我們造反是被迫的,這與寧王造反的目的完全不同,手段也迥異,這就是咱們不願與寧王同流合污的用意所在。順天王這次赴九華聲稱赴寧王府投靠,主要的用意是希望吸收大魔大邪兩方面的人才,也想乘機窺探寧王府的虛實意向。沒料到意外地殺出你這個神龍浪子,九華之謀功敗垂成,反而成全了寧王府漁人得利,見利忘義的李天師目光如豆,寧王志大才疏言過其實,拒絕與咱們合作,他這次舉兵必定是自掘墳墓,敗亡有期。閣下,因有你的介入,咱們所受的挫折極為沉重,眼看根基暴露,霸業成空,我與你誓不兩立,恨比天高。你上吧,老夫仍可一戰。」

  孫護法吃力地伸出左手,五指伸縮如同巨鉗開合,吃力地舉步邁進,臉色猙獰可怖,一面迫進一面又說:「大兵所及,風雲變色,燒殺劫掠勢所難免。古往今來,每次改朝換代,哪一次不是屍堆成山血流成河?你們只知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,如果老夫與順天王成功了,朱家子孫成為走狗,你敢找老夫報仇?你沒這個種。」

  砰一聲響,孫護法失足栽倒。接著掙扎而起,瘋子似的向永旭衝來。

  孫護法血染腰胯,右手骨折,但仇恨竟能支持著他不倒,倒下仍能站起來。

  永旭心中甚亂,他想起冷魅勸他的話,而孫護法那些不無道理的話也令他心動,心中天人交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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