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野龍翔 | 上頁 下頁
一八九


  池口在州東六十里,鎮南十餘里便是江西地境,官道窄小,向山區伸展,旅客甚少,經常可碰到劫路的毛賊,商賈皆以水路往來。

  因此,池口雖說是水陸要衝,其實令市面繁榮的仍是船客。巡檢司衙門的注意力皆放在碼頭一帶是非之地,對陸路的管制睜隻眼閉隻眼馬馬虎虎。

  船在碼頭泊岸,永旭立即主張落店,但冷魅斷然拒絕,主張立即僱船下放巢湖,爭取時間分秒必爭。

  但難題來了,兩人皆兩手空空,行囊金銀已全部丟失,在沙尾村僱船去池口,船資乃是冷魅頭上的一支金釵作為抵押。

  僱船須先付船資,一錢逼死英雄漢,沒有金銀怎僱得到船?這就是永旭主張先落店的原因,他要在此地重施故技,找個地方土豪惡霸,製造事端設法敲詐一些盤纏。

  冷魅本來主張用武力僱船,但永旭堅決拒絕,他絕不向苦哈哈們伸手,他不是下九流卑鄙混混。

  最後,冷魅被他的固執所感,只好聽他的主張先落店再說。

  幸好路引是貼身藏著的,除非衣褲被剝光,不然路引絕不會丟失,落店沒有路引,客店天膽也不敢收容。

  兩人的二進客房相鄰,以便互相照應。梳洗畢,已經是華燈初上,碼頭一帶依然相當熱鬧。

  天大地大,食比天大,兩人到了碼頭頗具規模的食店,叫來三四味菜進膳。冷魅身上尚餘錢三百餘文,吃一頓尚夠開銷。

  兩人皆不帶劍,永旭穿的是舊青袍,冷魅是墨綠衫裙,像一對少年夫妻。

  冷魅眼中的冷電似已消失,也許是與永旭相處這段時日中,性格已有所改變。或許是經過多次出生入死,觀念上有了改變。

  店中食客甚多,兩間相連的店面,形成中間有門相通的兩座大食廳,足可容下二十餘桌高朋。已有了七成座,食客們全是些粗豪的船夫和水客,人聲嘈雜,高談闊論,百無禁忌。

  他們的食桌在內側的角落,燈光幽暗不至引人注意,雖則女食客經常是男食客們評頭論足的對象,但兩人來得早,冷魅也背向而坐,並未引起多少人注意。

  冷魅已開始添第二碗飯,飯匙慢慢將飯盛入碗中,信口說:「永旭,你準備如何進行探道的工作?這裏我不熟,沒有朋友可找呢。」

  「飽餐後,到碼頭去打聽。」他說。

  冷魅長嘆一聲,苦笑道:「守江湖規矩心腸不夠硬的人,走江湖簡直是給自己過不去,沒有錢寸步難行。」

  他忍不住笑了,咽下口中的飯菜道:「所以我不承認自己是好人,不向土霸打抽豐怎活得到現在?多年來闖蕩,遊蹤遍天下,哪一天我囊中不是金銀滿滿的?要不是你搗鬼,我的包裹中最少也存有百十兩金銀,何至放如此狼狽?」

  「你放心,我不會讓你挨餓的。」冷魅笑答。

  鄰桌的大嗓門,打斷了他們的談話,五個敞開胸襟食相甚惡的大漢,酒酣耳熱之餘,不免語驚四座。

  上有留了鼠鬚的大漢,嗓門特別大,而且話多,說起來來口沫橫飛,意氣飛揚,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概,呼一聲放下酒碗說:「神龍浪子居然把江西寧王府的龍頭把勢們,殺得流水落花片甲不回,真替咱們江湖人出了口怨氣。那些賊王八狗仗人勢,放出空氣禁止江湖人進入九江以南,關起門來稱雄霸道,一離開江西,他們算什麼玩意?」

  一名鬥雞眼臉色大變的大漢,拉了鼠鬚大漢一把說:「大哥,你喝醉了?酒醉心明白,千萬不要胡說八道,那會招禍的。」

  鼠鬚大漢一面斟酒,一面大聲說:「怕什麼?咱們已離開江西地面了,三弟。」

  「寧王府秘站遍天下,誰敢保證這裏沒有他們的人?」

  「有又怎樣?在九江他們人多勢眾,咱們兄弟只好認了,這裏就算有他們的秘站,又能有多少高手撒野?哼!我要設法打聽,找到神龍浪子套交情,交他這位好朋友,也好消消這口氣。」

  右首另一桌有四名食客,一名留大八字鬍的人轉過頭來笑道:「老兄,你要找神龍浪子套交情,沒有熟人勢難如願,他神龍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。」

  「你閣下認識他嗎?」鼠鬚大哥瞇著醉眼問。

  「當然認識,在下與他混過一段時日,相處時間兄弟相稱,他的行蹤在下略知一二。」大八字鬍大漢傲然地說,拍拍胸膛,意氣飛揚洋洋得意。

  「哦!失散失敬。在下岳州五義的老大,匪號叫浪裏飛秦孝,那是兄弟的四位拜弟,老兄尊姓大名?」

  「區區插翅虎韓森,秦兄返回岳州?」

  「是的,在外行道年餘,鳥倦知還……」

  「呵呵!大概是投靠碰了釘子?」插翅虎的口氣不善,充滿嘲弄成分。

  浪裏飛居然沒聽出話中損人的語氣,胸無城府地說:「咱們並不想投靠誰,也無意到南昌現世,只不過……」

  「只不過想去看看風色,不錯吧?其實,你們去得不是時候,神龍浪子鬧九華,搗亂廬山,大魔一群黑道朋友,又把九江鬧得烏煙瘴氣,所以才有王府下令驅逐江湖人出境的事情發生。」

  「哦!咱們不談這些無趣的事。韓兄,聽說神龍浪子很年輕,可否說來聽聽?」

  「不錯!他二十來歲相當年輕,所以他稱在下為兄。相貌嘛,身高九尺,腰大十圍,所以在九華他以活閻王亮相,把寧王府那些人嚇得屁滾尿流。」

  「這就難怪囉。高大的人一般來說,皆舉動蠢笨反應遲鈍,但如果練好了,成就必定超塵拔俗,五短身材的人絕難相較。韓兄,他目下在何處?」

  「早些天在江對岸飛龍寨附近,飛龍寨那些土霸快成了喪家之犬啦!秦兄如果想見他,兄弟願代引見。」

  對面角落一桌三個中年人,有一個三角眼身材瘦削的人突然投筷而起,陰笑著走近插翅虎。

  角落裏的冷魅向永旭明媚地一笑,撇出嘴說:「永旭,你的朋友還真不少呢。」

  永旭聳聳肩,半真半假地說:「江湖浪人如果沒有幾個朋友,就不用混啦!所謂江湖味,就是交遊廣闊,三教九流都吃得開。」

  「嘻嘻!你幾時變得身高九尺,腰大十圍了?」

  「別忘了我的綽號叫神龍,有千萬化身並不足怪。你留心看看,也許機會來了。」

  浪裏飛瞥了走近插翅虎的三角眼中年人一眼,並未介意,欣然向插翅虎說:「韓兄如肯為咱們引見,兄弟感激不盡,請問韓兄,何時可以和神龍浪子見面?」

  「包在兄弟身上,過兩天兄弟帶你們去見他。」插翅虎拍著胸膛保證,醉眼轉落在站在身邊的三角眼中年人身上。

  三角眼中年人陰陰一笑,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十分令人可怕,插翅虎情不自禁打一冷顫,酒醒了一半。

  「插翅虎,你與神龍浪子混了一段時日,而且兄弟相稱,看來,你與他的交情定然不薄了。」三角眼中年人一面說一面挪開插翅虎面前的酒碗。

  插翅虎打了一個酒呃,期期艾艾地說:「四……四海之內皆……皆兄弟……」

  「呵呵!那麼,也替在下引見引見如何?」

  「這……尊駕是……」

  「在下姓周。神龍浪子周永旭,正是區區在下。」

  插翅虎驚跳而起,酒意全消。

  其他兩桌的人,也變色離座,氣氛一緊。

  三角眼中年人手急眼快,一把按住插翅虎的肩膀向下按。插翅虎頹然坐下,臉上因酒意而充血的臉龐逐漸變成紫黑色,汗水開始沁出。

  「我怎麼記不起有你這位朋友?」三角眼中年人問。

  插翅虎心肝俱寒,恐懼地說:「周兄,大人不記小人過,請……」

  「你欺騙岳州五小俠有何用意?」

  「這……在下該死,逗他們玩玩而已,並無惡意。」

  「你是存心不良,膽敢破壞在下的聲譽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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