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野龍翔 | 上頁 下頁
七九


  響起了竹杖點石聲,聚龍庵方向,一個黑影緩緩而來,接近至二十步外,方看清是一個高年僧人。

  「哦!菩薩來了,瘸怪也該來了。」他喃喃自語。

  老和尚來至切近,止步抬頭向百歲宮下院注視片刻。

  院門已關,靜悄悄不見人跡。

  星光下,他看清老和尚清瘦的臉容,灰色的壽眉特長,真有點菩薩的氣派。

  穿的是二十五條雜碎衣,顯示出德高望重的身分,也表明是個乞化僧。

  右手點著一根蒼黃色羅漢竹杖,脅下有個小包裹。

  左手托中型緣缽,裏面似乎有食物。

  腰旁掛了一個水葫蘆,走起路來可聽到水響。

  背上,是一個寸厚的大蒲團,已成了黑褐色。

  老和尚注視著山門搖搖頭,然後緩緩踱至永旭左首的另一株古松下,唸了一聲佛號,悠閒地放下緣缽、手杖、包裹,在樹下擺得整整齊齊,所有的動作皆在緩慢中完成,處處表現出一個四大皆空出家人的氣度。

  一旁冷眼旁觀的永旭心中暗笑,忖道:「這和尚可惡,他分明是擺給我看的,倒得好好作弄他一番。」

  老和尚緩緩取下蒲團,一面展開一面唸偈:「坐具尼師壇,長養心苗性;展開登聖地,奉持如來命。呢!波檀波,婆婆訶!」

  「喂喂喂!」永旭拉開嗓門叫:「和尚,你怎麼能在這裏展隨足衣?」

  佛門弟子的蒲團稱坐具,梵語稱尼師壇,俗稱隨足衣。

  「阿彌陀佛!檀樾有何指教?」老和尚反問。

  「你瞧。」永旭拍拍腰脅:「我帶了刀,出家人不近刀兵,你能坐?」

  「阿彌陀佛!老衲坐過去些就是。」老和尚木無表情地說,慢慢收拾器具,移至另一株古松下,一切停當,重新展坐具,重新唸偈,蒲團緩緩放下……

  「喂!和尚,你沒仔細看看地下的草隙裏有沒有蟲蟻,壓死了一個螞蟻,你會下十八層地獄的,你師父沒教你怎樣放隨足衣嗎?」

  永旭又在挑毛病。

  「阿彌陀佛!老衲知罪。」老和尚毫不生氣地說,用手在地上一陣摸索、輕拂、抹動,小心地放下蒲團,鬆衣帶,草履,羅漢襪,誠正心意趺坐。

  「他的狐狸尾巴快要露出來了。」永旭心中暗笑。

  果然不錯,老和尚抬起了緣缽,挑起七顆白飯放在左掌心,又在唸偈啦:「汝等鬼神相,我今施汝供;此食遍十方,一切鬼神共……」

  「和尚,你在幹什麼?」永旭大聲問。

  「阿彌陀佛!老衲進……進食。」

  「你一定是遠道來的和尚,沒有人管你是不是?令師如何稱呼?你呢?」

  「阿彌陀佛!老衲從南京來。家師上悟下淨,老衲伽葉。」

  老和尚居然沒冒火,修養到家,有問必答。

  「居然想進食?想破戒嗎?」

  「阿彌陀佛!這……」

  「出家人食不過午。」永旭的聲音愈說愈高:「我在九華行乞五六年,和尚的戒律論當然知道。諸天早食,佛午食,畜生午後食,鬼夜食;你是學佛呢,抑或是學鬼?而且,你食前並未淨手。」

  「阿彌陀佛!檀樾……」

  「你看吧,你應對偷懶,少了南無兩字。」永旭咄咄逼人:「午後你只能喝水,你如果進食,我就跑到下院去敲法鼓,把所有的和尚叫起來捉你去見主持。我反正白天睡夠了,在這裏睜大眼睛留意你的一舉一動,犯了沙彌戒律,我就大聲叫嚷,看你到底是不是真和尚。」

  老和尚忍無可忍,放下緣缽開始穿襪鞋。

  「你看你,匆匆忙忙穿鞋著襪,豈像個心如止水的僧人?腳伸得那麼長……」

  老和尚人如怒鷹,躍起、飛越、下撲,勢如雷霆。

  永旭一聲輕笑,鬼魅似的閃至樹後。

  老和尚一撲落空,便知碰上了對手,右掌吐出,劈空掌力發如狂飆,控制住樹右,阻斷永旭閃避的退路,人從樹左超越,憤怒地一掌向永旭拍去。

  永旭滑溜如蛇,身形一晃,便避過攻上盤的現龍掌,左手毫無阻滯地探入無濤掌力的中心,扣指疾彈,一縷罡風射向老和尚的掌心。

  黑夜中貼身相搏,變招勢不可能,功深者勝,決無僥倖可言。

  老和尚左手一震,連退兩步,手無力地下垂,沉聲問:「檀樾欺人太甚,為何一而再地戲弄老衲?」

  「大和尚別生氣。」永旭說:「抱歉抱歉,要不相戲,怎知大師是蒲團尊者?」

  「檀樾請示名號。」

  「在下姓周。」

  「檀樾是有意作弄老衲的?」

  「在下已道過歉了,大師的同伴瘸怪韋松來了嗎?」

  「檀樾問他有何用意?」

  「他的侄兒韋勝,被人脅迫失去了自由。」

  「真的,難怪過了魯港鎮,就看不見他留下的暗記了。他藝業不差,誰脅迫他?」

  「天臺挹秀山莊的人。」

  「天臺挹秀山莊的魔劍姬家除了有一把好劍之外,論拳劍一無可取……」

  「大師如果不信,不久便可分曉。」永旭鄭重地說:「兩位最好隱起行跡,不然與韋勝見面之時,也是兩位失去自由之日,千萬當心。天色不早,告辭。」

  「檀樾…」

  「呵呵!四下無人,大師可以填五臟廟了。老天爺!做佛門弟子真不容易。」

  「檀樾請留步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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