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猛龍威鳳 | 上頁 下頁
三〇


  入暮時分,他從碼頭的酒坊膳畢返船,三位同艙房旅客還沒返回,大概仍在碼頭到處亂逛。

  寶應是一等縣(上縣),位於漕河旁,市面相當繁榮,碼頭在西門外,規模也不小。

  碼頭區沒有夜禁,旅客們何時返船,船伙計不加過問,反正明早啟航,旅客是否能及時趕上,也與船伙計無關。

  他聽到右鄰的艙房,隱約傳出婦女的嗓音,頗感詫異,顯然鄰艙已換了旅客。

  府城至寶應僅有八十里,走官道陸路一天便可到達,鄰艙房先前幾倍旅客,為何要乘這艘船?前後需要三天,實在沒有乘坐客船的必要。

  那與他無關,雖詫異卻無意過問。

  過問也是枉然,旅客已經不在船上了。事不關己不勞心,這種平常的事哪用得著注意?

  三位同艙旅客,是子夜過後才返船的,那時他已經安睡。

  三旅客是陸續返船的,並沒驚動艙內的人。

  這段漕河可以夜航,但大型船隻需用縴夫牽挽,不可能夜航。

  寶應以南順水流,便可能夜航了。

  客船預計從寶應發航後,如無意外,將晝夜航行直駛高州,沿途不再停泊。

  ▼第七章 活報應彭方

  開船的前片刻,第一次的鑼聲敲起,船伙計們正在解纜,意外發生了。

  一隊捕快湧入碼頭,制止七艘船隻啟航。客船是七艘船之一,立即被幾名捕快和丁勇看守。

  後續趕來的巡捕丁勇,開始搜查全船,盤查所有的乘客,旅客的行囊也一一打開搜查。

  昨晚城內有兩家大戶被賊入侵,偷竊被發現改為強盜行搶。犯案的人有兩個,搶走了不少財物。

  這可麻煩大了,船等於是被扣留了。一上午公人來來去去,所以船旅客個個惶恐。有幾位可疑的旅客,甚至被帶至衙門讓苦主指認。

  彭剛並沒受到干擾。對這種意外並沒感到驚嘆。在板閘鎮碼頭,這種扣船事故平常得很。

  旅客們叫苦連天,知道何時才能放行?

  有幾位旅客要趕時間棄舟就陸,但也被捕快們擋駕拒絕,所有的旅客,皆必須留下接受調查。

  次日午正時分,終於接到通知,允許客船開航,所有的旅客皆平安無恙放行。

  旅客們心頭一塊大石落地,催促船主動身。船主也怕官方反悔,答應啟航遠離是非地。

  解纜動身啟航,已經是末牌正。

  不巧的是,半途恰好碰上北航的大隊漕船。護送漕船的官方各式船隻,嚴格要求其他船隻躲避,尤其是大型船隻,必須靠岸暫時停泊。

  這種大型漕船,十之九是百石左右的平底舟,本身的動力不夠,逆水需要各地官府派纜夫牽挽。挽夫在兩岸牽纜,其他船隻哪能通行?

  每船需三十名纜夫,三十艘漕船就需纜夫九百名。每船兩根大縴纜左右分張,已把整個河面堵死了。

  等大隊漕船駛向北端,已經是申牌將盡了。

  屋漏又遭連夜雨,行船又遇打頭風;霉運一來,禍事意外接二連三。

  風勢加劇,河上有了浪花。

  船伙計個個叫苦,麻煩大了。十支大長槳每槳增加一名伙計,其他伙計持篙以應付意外。

  這點風浪其實並不嚴重,嚴重的是船即將駛入汜光湖。

  汜光湖的風浪大大的有名,一年到頭都有風浪,但如果碰上水妖興風作浪,可就災情慘重。尤其是漕船,最怕恰好碰上怪風,漕船都是是平底的,耐浪性差,上百艘漕舟,很可能在片刻間全部翻覆沉沒。

  那時,高郵湖是第一鬼門關,汜光湖其次。高郵州的康濟河還沒開闢,漕舟必須越湖行駛。汜光湖的宏濟河也沒開挖,船越湖航行,四五十年後,這兩條河在堤東挖掘裏之河,船不再越湖飽受風濤之險。

  汜光湖比高郵湖小三四倍,航道長僅十里左右,但湖東西長二十里,風一颳兩面張形成風廊,都是可怕的側風,南北上下航的船隻禁不起一掀。

  怪風來前並無先兆,來則排山倒海逃無可逃,船被掀起摜碎在堤岸上,像玩具一樣摔得粉碎。每年被怪風吞噬的船隻甚多,所以在萬曆十三年,在湖東堤岸後面,挖掘一條越河通航,河名定濟,從此漕舟不再從湖中航行,不再發生覆舟沉溺的兇險。

  馬行狹道,船抵江心,船主不能把客船在半途停靠,夜間停泊河旁,什麼事故都可能發生,小群強盜也可能造成可怕的損失。

  黃昏時光,船駛入汜光湖,幸好風勢一直不會增強,船駛入浩瀚的湖面,靠東岸急駛,希望在一個時辰內能駛入安全的河道。十餘里湖面,一個時辰足矣夠矣!

  風浪甚大,船猛烈顛簸,所有的旅客皆不敢出艙,船夫們忙得暈頭轉向。

  有不少人心驚膽跳向老天爺禱告,求神靈保佑不要起怪風。

  這一帶正是所謂洪澤區,千里圓周內有許多巨大的湖泊,幾乎每座湖與每條河,都是相通的。江湖朋友口中的五湖四海的五湖,據說就指這一帶的湖泊。

  北起洪澤湖,南至邵伯湖,據說都是蛟龍水怪之家,每年死在水中的人成千上萬,神怪妖異的傳說震懾人心。

  水怪不曾出現,怪風也不會出現。

  風浪吼浪濤洶湧中,卻出現了兩艘小快舟。

  船夫們緊張地致力於控舟,對前面出現的小快舟並沒在意,等到看清閃動的紅色燈號,這才發出警告性喊叫,艙面大亂。

  「水賊來了!」有人大呼狂叫。

  已來不及應變了,船內同時發生變化。

  旅客中有十餘名男女,換穿了水靠出艙,刀劍鉤刺高舉,控制了全船。

  三個男女控制了船主到艙面,命令船夫們不可妄動,將船改向西駛,沿湖北岸向西又向西。

  三更天,船駛入一處湖灣,滿目全是無盡的蘆葦,灘岸荒僻看不見燈火。

  灘岸已有三十餘名幽靈似的男女,刀出鞘劍在手迎接客船衝上灘岸。

  這期間沒有人敢反抗,如果發生打鬥,船毫無疑問會翻覆,全船同歸於盡。

  艙房內的彭剛也不敢反抗,怕連累全船的人遭殃。但他知道鄰艙房的四名男女,是發劫船者的首領,是從寶應扮旅客登船做內應指揮者。

  他並不怕水賊,破財消災認了命。當然,他心中頗感焦灼,財物行囊被搶,今後將身無分文,在江湖寸步難行。這趟出門不足百里但栽到家了。真是豈有此理。得乖乖回家再打點盤纏,如何向他老爹解釋?

  在家千日好,出外半日難,算路程,他還沒離開家鄉半日程呢!日後如何能在江湖闖蕩,如何能找得到行刺李大人的兇手?一出門便成了失敗者,心裏面的不快可想而知。

  船擱了灘岸,他心中大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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