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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八


  吏目與巡校都是官,捕快以下部是役,所以他稱雷吏目為大人,自稱小的,禮不可缺,何況身在客地。

  「那是當然。」雷吏目拍胸膛保證:「只要你查獲確證,本官必定全力相助,但你請留意,務必依法行事,可不要胡亂指證某個人涉嫌,便冒冒失失逕行逮捕,有什麼事,你務必向郭巡檢稟告商量。」

  「小的會尊重大人的職權,在調查線索期間,請讓小的在各處自由活動,捕房的限線,也請供給小的有關貴地人脈的消息。」

  「沒問題。」郭巡查的合作意願甚高:「可否告知你消息的來源,以及從何處著手的計畫?」

  「消息來源得自濟南府,相當可靠,貴地是不是有座清流村章家莊?」

  所有的人,突然臉色一變。氣氛突然顯得沉重,一個個臉色陰沉。

  「有什麼不對嗎?」

  他掃了眾人一眼,臉上有困惑詫異的表情。

  「是有那麼一座莊。」郭巡檢冷冷地說:「你到章家莊查兇犯?」

  「知道不是主犯。」他平靜地說:「消息來源指出,主犯的得力爪牙,名列天下十大神秘殺手之一,綽號叫聖手無常的侯傑,可能藏身在貴地清流村章家莊,或許化名為張坤,不是文章的章,弓長張。」

  「可能?」

  「對,可能。我打算前往查證,可否派幾位弟兄與小的一同前往?」

  「開玩笑。」郭巡檢沉下臉:「清流村章大爺,是本州的閥閱世家,兩代秀才舉人,書香世家,不但是本州的縉紳,也是第一大善人,章大爺章世安是定林寺的護法檀樾,禮佛甚勤……」

  「我相信章家莊必定子弟眾多,長工佃戶也不少。」他已經聽出郭巡檢話中的弦外之音,拒絕合作的神情昭然若揭:「任何一個龐大的家族中,必定有人做大官,也有人做乞丐,章大爺當然不會是化名隱身的兇犯,他莊中的人眾多,誰敢保證每個人都是清白的?他莊中如果人人清白,就不必怕我去查。」

  「要去你自己去。」郭巡檢冷冷地說。

  「郭大人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不是我不願派人陪你前往,而是章大爺在本州,聲望極隆,人人尊敬,沒有人會讓你去打攪章家的安寧,更沒有人敢甘冒大不韙帶你前往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清流村在城西十里左右,北面是通向浮來山定林寺的大道,章家莊在五橫橋附近,一問便知,不需派人帶路,很好找,你得注意,你這種身分的人,進入晉紳名門之家,規矩你該懂,可別讓章大爺具名帖找知州大人主持公道,那就麻煩大了。」

  「我懂,保定府還住了不少皇親國威名臣悍將呢!」他冷冷一笑:「我既然來了,好歹得查個一明二白,不然我回去,如何向推官大人交代?好吧!我自己去。」

  「你最好不要去,以免浪費工夫,章大爺是名人仕紳,不可能窩藏匪類,你的消息正確度靠不住,亂聞亂碰會出大紕漏的。本州的百姓樸實而魯直,不歡迎外地人亂闖,更不歡迎捕快光臨,因為鄉民不違法守禮俗,巡捕光臨表示有子弟可能犯法,那不啻對他們橫加侮辱。」

  胳臂往裏彎;本地人袒護本地的名流縉紳,是人之常情,名流縉紳的聲望愈高,愈受到尊敬或害怕,誰敢吃了豹子心老虎膽,吃裏扒外幫助外地人,對付本地的名流縉紳?

  自古以來,地方上的名流縉紳,也就是當地的豪強,壞的多好的少,潛勢力之大,可比官府高出多多,是地方上的土皇帝,比洪水猛獸更令人害怕。

  地方愈偏僻愈貧瘠,土皇帝的權勢愈大。有些地方的豪強的所作所為,幾乎已達到令人髮指的地步。

  所以有些自以為嫉惡如仇公正廉明的官吏,就任即以鋤除地方豪強為己任。可惜這種官吏太少太少,大多數反而與地方豪強結合狼狽為奸。

  地方豪強勢力一旦膨脹到某種地步,勢必與其他惡勢力結合,到達權力巔峰的臨界點,極可能爆發出驚天動地的事故。

  ***

  他出了州衙,沿大街返回高陞客棧。

  街上行人甚多,誰都沒留意他這個外地人。

  身後腳步聲急促,有人趕上了他。

  「老弟,不可魯莽。」那人到了他的右首,用手肘碰碰他:「回保定去吧!眾怒難犯,知道嗎?」

  是馬快李勇,是一位短小精悍的中年人。

  不論是府州縣,治安執行人員,通常有巡檢、巡捕、馬快、步快。近江河各埠,沒有馬快卻有舟快。巡捕以下,有一半是世襲的,有一半則是徵役的,徵役的沒有薪餉,役期從每年的義務役期中扣除。有時候吃飯問題,還得自掏腰包解決。

  結果,這些治安人員,必須自求多福,不但自己的衣食需要解決,還得養活老婆兒女。

  結果,就在官司上下工夫。

  衙門八字開,有理無錢莫進來,絕不是笑話,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。

  比方說,就算是冤枉被誣告吧!首先,巡捕提拘票來捉人,第一步就是提人費,然後是押解費、車馬費、上刑具械具費……一律由嫌疑犯的家屬打點,沒有錢,那就災情慘重,很可能先被打得半死,拖死狗似的拖著走。

  縣大爺丟下火簽,喝聲上刑。

  首先,犯人家屬得奉交上刑費,有錢,板子是平打的,荊條(荊杖)也是平下的,甚至板頭杖頭先著地。沒有錢,板頭杖頭很可能從海底打下,把陰囊打破,皮開肉綻,那已是便宜的事了。陰囊一破,很可能立斃杖下十分危險,所以上刑費是絕對少不了的,而且數量不少。

  一旦關入牢房,吃的拉的穿的,全得付錢,囚糧本來是免費供應的,但家屬必須付錢,天下沒有白吃的糧,囚糧同樣得付錢。

  江洋大盜與沒有家屬的囚犯例外,無錢可付,只能硬著頭皮接受虐待,半死不活苟延殘喘,等候被拖上法場了事。

  奉公守法的平民百姓,如果興趣來了想打官司,沒問題,他一定是病了。

  「我怎能回去?」他向馬快李勇苦笑:「回去如何向推官大人交代?一追三比,我禁受得了多久?」

  「總比……比……」

  「比丟命好?」

  「老弟,你應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。」李勇也苦笑。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兇犯不可能藏匿在章家莊,你惹得起章大爺這個人?普通平民百姓,也忌諱追捕上門呀,老弟,這位章大爺碰不得。」

  「他很厲害?」

  「哪一個城狐社鼠,沒得過他的好處?他是大善人,幾乎像是散財童子,所以,莒州沒有一個人肯讓你去碰他。」

  「你呢?也得過他的好處?」

  「我……我這人還有些骨氣,不接受任何人的小恩小惠。」

  「可敬。」

  「你堅持要找他?」

  「一定。」

  「到定林寺去等,偷偷去。」馬快李勇低聲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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