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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


  楊一元一身輕鬆,健馬在月光下向南又向南飛趕。

  這條路,五年來不知走了多少次,每一次都來去匆匆,心情與以這次不同。

  這次,他是被人逼走的,按理他該心情惡劣,像漏網之魚。

  但他不是漏網之魚,他是因勢利導引人來追的。

  在鄭州逗留得太久了,鬧得也夠了,猶如在蟻窩搗了一個洞,蟻群大亂四散。但不久之後,受驚的蟻會紛紛回窩的,窩必須修補,侵入的外物必須清除。

  他不能坐等對方大舉聚合之後,集中全力向他群起而攻,蟻多咬死象,他不是傻瓜白癡等候對方明暗俱來,強中更有強中手,他畢竟不是不壞金剛。

  引大批強敵在天涯海角追逐,是最有利的妙策。

  追的人不可能長久聚在一起,分聚無常不可能準確控制他的行蹤,十個八個奈何不了他,人多他溜之大吉,主動控制在他手中,他可以任意吞食,牽著他們的鼻子走。

  帶了大群人馬,追逐一個非常強悍的人,在天下各地奔東還北,那是最愚蠢的事。

  所以,他心情輕鬆。

  另一心情輕鬆的原因,是擺脫了許純芳等三個小姑娘。三個小姑娘已有兩個陷入情愛糾紛中,這種情愛糾紛剪不斷理還亂,鬧起來就沒完沒了。他對三位小姑娘並無多少印象,實在不願牽扯在內。

  今日一見,明日天涯;這就是江湖豪客對男女友情的看法。一個真正灑脫的玩命者,很少發出一見如故,生死與之的情懷,因為可能相處不久,無法進一步相互瞭解、怎能憑短暫的相處便付出感情?

  霸劍奇花與驚鴻劍客,就是一見鍾情的結果,後遺症難以收拾,天知道日後會如何收場?

  許純芳說他對呂飛瓊存了壞心眼,不管有意或無意,對他都是一種傷害,他覺得十分不自在。

  他走得無牽無掛,心情輕鬆。

  五年遨遊期間,他結交了一些小有交情的朋友,有男有女,但還談不上「知交」。

  朋友有多種,五花八門形形色色。像八臂金剛包志毅,也算是朋友的一種。八臂金剛知道他不可能拔刀相助,就知趣地避免糾纏他。真正見面而八臂金剛發生困難,他肯定會毫不遲疑站在八臂金剛的一邊。

  破曉時分,新鄭縣城在望,一夜他飛馳了一百六十里。

  扭頭北望,不見有人追來。

  他得留下一些線索,讓追的人有機會追上他。

  ***

  即使是知交的朋友,也不可能永遠在一起。

  霸劍奇花三位姑娘,聯袂在江湖遨遊了一段時日,目下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感情生活,每個人必須為自己的感情生活打算了。

  她們知道,是分手各奔前程的時候了,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,親如一體的夫婦,也會有勞燕分飛的一天。

  追緝夜遊鷹的事未了,是她們最感遺憾的事。

  但她們不得不放手了,夜遊鷹已找到強而有力的靠山,對她們構成致命的、恐怖的威脅。以卵擊石,她們並不笨,力所不逮,不得不權衡利害斷然放棄了。

  楊一元一走,她們的處境相當兇險。

  楊一元對幫助她們追緝夜遊鷹的事,並不怎麼熱衷,對她們也沒有肯定的承諾,她們也不便向楊一元請求竟此全功。

  第一個離開鄭州的人是呂飛瓊,她終於能在樂正仲明的勸解下,一同踏上了返鄉的途徑。

  然後是霸劍奇花,緊跟著向東溜走的驚鴻劍客。她以為驚鴻劍客借被嚇走東返的群雄保護,向東與隨從柳彪會合。豈知一過了中牟縣,便發現驚鴻劍客失了蹤。這傢伙根本沒臉見被楊一元嚇走的助拳群雄,走在群雄前面,半途溜之大吉。霸劍奇花緊躡在群雄後面,發覺不對已經找不到他的蹤跡了。

  許純芳是最後一個離開的,她的家在湖廣,乖乖跟在乃父身邊,無精打采踏上了南行大道。

  許高嵩非常重視楊一元的勸告,把女兒帶在身邊,五個人都化裝易容,連許純芳也女扮男裝,像五個長途商販,夾雜在商旅群中南下。

  他們想遠離兇險,反而進入更兇險的風暴中心。

  近午時分,他們接近了李家店。

  同行的旅客甚多,都是從鄭州南下的人,人、車、馬、馱……人數甚多,絡繹於途,誰也不管他人的閒事,在烈日下各趕各路。

  午間炎陽正烈,不宜趕路,李家店正是歇息打尖的好地方,他們趕到之前,附近的樹林已經有不少旅客歇息,有些人則繼續趕路。

  李家店停止營業,地方人士正陪同州裏來的公人,正在處理店主人失蹤的意外事故。

  州裏來的公人中,有馬快秦國興在內。

  這位馬快非常精明幹練,他不但查出現場兇殺的痕跡,更查出李家店的店主李昌,其實是江湖人畏如蛇蠍,正道人士聞名色變的蓋世瘟神廖昌。店後地窖有煉造毒藥的材料與設備,內房的遺物也證明了老魔的身分。

  許高嵩五個人,在路對面的樹林裏歇息。李家店已經關閉,他們只好吃自己帶來的食物,帶了座騎到小河飲馬,遠到三里外的村落買飼料。

  五人圍坐在大樹下進食,酒葫蘆有酒,從鄭州帶來的食物相當豐富,不虞匱乏。

  許純芳一直顯得無精打采,對什麼事也提不起勁,似乎認為隨乃父回家,有點心不甘情不願。

  也許,與情同姐妹的兩位女伴分手,有點不捨,不勝依依,悶悶不樂是情理中事。

  許高嵩早就感覺出愛女落寞的神情,也認為是與女伴分手的正常反應。

  「那條龍到底是往東走了呢!抑或是往西走了?」許高嵩的話題,轉到楊一元的身上了,「往東,是追蹤驚鴻劍客請來的一群莽夫;往西,是到混沌宮去了。」

  「以往西的成分最大。」葛宇洪說,「他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,不可能追趕那群匹夫找他們出氣。」

  「如果他一個人前往混沌宮,可能凶多吉少。」周日青苦笑,「百絕頭陀離開歸德,就派八十萬火急,向各地傳訊,召集群魔助拳。咱們一到鄭州,群魔便迫不及待向他下手了,可知前往混沌宮聚會的兇魔們,必定高手雲集群魔亂舞,他單人獨劍,恐怕……他很了得,但畢竟魔道中有不少功臻化境的名宿,他雙拳難敵四手,好漢也怕人多。他斷然與咱們分手,中止前往混沌宮緝拿妙觀音,就是已看出情勢極為不利,只好靜候機緣。我猜,他不會前往混沌宮冒險。」

  「他沒將要辦事告訴你?」謝南雲向許高嵩問。

  「沒有。」許高嵩搖頭,「我也不便追問,追問他也不會說,說走就走了。哦!丫頭!他向你說了些什麼?有否透露一些玄機?」

  「女兒陪樂正仲明去找呂姐,返店時他已經走了,只向店伙留下兩句話。」許純芳神情沮喪,無精打采:「那是:速離危城,後會有期。」

  「他走得匆忙,走前大肆示威騷擾,顯然另有用意,存心激怒或嚇唬兩方面的人,最後一走了之。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。噢!那位官差老兄似乎沖咱們而來的。」許高嵩指指正越過官道的人。

  是馬快秦國興,確是沖他們而來的。

  泰國興認識他們,曾經在客店見過許純芳,但許純芳不認識他,楊一元與泰國興打交道,並沒將秘密打交道的事告訴任何人。

  「是捕快,鄭州的辦案公人。」葛宇洪說,秦國興穿的是騎裝公服。

  「諸位好。」秦國興笑吟吟打招呼,「南下?」

  「是的,南下。」許高嵩油然興起戒心,「公爺!在這裏辦案?」

  「是的,血案。」秦國興在一旁坐下,「死了四個人,來頭不小。」

  「荒郊野店,死的人有來頭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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