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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七


  「在下確曾讀了幾本聖賢書,如假包換的讀書人,尊駕怎說假冒斯文?呵呵!客居一切不便,客來茶當酒,請用茶。」

  他倒了一杯茶,雙手奉上。

  青衫客淡淡一笑,右手一托袖樁,左手接杯。

  「謝謝。」青衫客說。

  杯不動,兩人的手也不動,但眼神在動。似乎,有一股無形的渾雄勁道,在兩人的中間洶湧。

  他的生員青衫開始飄揚。

  青衫客的袖和下衫也在飄揚,獵獵有聲。

  片刻,他雙膝微沉。

  青衫客也眼神一動,微微下挫。

  杯口的茶水,隨即開始震盪,形成了圈圈漣漪,圈數愈來愈密,但茶水一直就不曾溢出杯口。

  又片刻,兩人的左腳同時徐徐側挪。

  又片刻,杯口突然湧升陣陣輕霧,漸漸愈來愈濃,一陣陣向上升騰。

  又片刻,霧氣已消,杯中茶水已涓滴不剩。

  青衫客手一震,隨即恢復原狀,手背青筋跳動,眼中的神光滅弱了許多。

  「謝謝你的茶。」青衫客再次道謝,放手釋杯。

  「不成敬意,請坐。」他收回杯,肅客就座。

  「難怪你把武昌鬧得天翻地覆。」青衫客坐下笑笑,呼吸略呈悠長。

  「不是在下存心要鬧。」他說:「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。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。請教長者高名上姓。」

  「我如果胡亂說個姓名,你相信嗎?」

  「相信。」他笑笑:「長者的純陽真火可說已練至可化鐵溶金境界,舉目武林,能有前輩這種修為火候的人,晚輩雖則見識有限,所知也有限,但相信絕不會太多,前輩絕非像晚輩這種初出道的無名小卒,所以相信前輩絕不會亂說姓名騙人。」

  「好,你總算看得起我。但老夫此時此地,不便張揚,所以,你可以稱我一聲宗老,宗派的宗。」

  「宗老夤夜光臨,但不知有何見教?」

  「有件事問你。」

  「晚輩知無不言,當然涉及隱私就不便奉告。」

  「你成家了沒有?」

  他一怔,這問題大意外,不是江湖事嘛。

  「沒有。」他定下神:「趁年紀還輕,遨遊天下見見世面。這次是想遠遊東海的。成了家,家就是枷鎖,再往外跑,豈不是不負責任的父夫嗎?」

  「唔!有道理。你和飛燕楊娟曾經走在一起,為何不再理會她。」

  「人各有志。」他笑笑:「她志在江湖,遊戲風塵。而我為人疏懶自私,胸無大志,我根本不想出人頭地多管閒事,跟她在一起是非必多。我只好迴避她。」

  「她為人如何?」

  「一個好姑娘,可惜我對她毫無所知,只知江湖人對她的風評並不佳,但我知道她是個潔身自好的。外表與內心不同,以外表掩護內心的好姑娘。」

  「她是老夫的晚輩。」

  「呵呵!幸好我沒說她的壞話。」

  「我聽她一直在說你。」

  「沒罵我吧?」

  「她對你有好感,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」

  「這……」他又愣住了。

  「她有她的自尊,她不能向你表白什麼。我是她的長輩,我試過你的武功修為,也留意過你的行為品德,我認為她對你情有獨鍾,她沒看錯人。」

  「宗老,你該勸勸她。」他語重心長地說:「她看錯人了,她該鍾情一個像公冶勝宙一樣的英雄子弟……」

  「呸!青龍幫那個小混混?他還不配在老夫面前吻老夫的靴尖。」

  「宗老……」

  「我告訴你。」宗老臉一沉:「我決定了的事,不容許反對。我要做你兩人的撮合山,而且已經決定了。」

  「別想。」他跳起來:「她如果嫁給我,我一天要和她吵十次,甚至百次……」

  「你給我閉嘴!」

  「唷!你這算什麼?逼婚?你少發橫……」

  宗老大怒,猛地一耳光摑出。

  他疾退,像電光一閃,耳光落空,快得不可思議。

  「你給我聽清了……」他怒叫。

  「你才要給我聽清了。」宗老沉聲說:「你如果拒絕,我給你沒完沒了,哪怕把天搗垮,把地掀翻,我也要把你……」

  「你什麼都要不了,我也會把天搗垮,把地掀翻,我不吃你那一套,你嚇唬不了我。」

  釘對釘,鐵對鐵,那還會有好結果?

  砰一聲大震,宗老一腳把書案踢得四散崩飛。

  他怒火上沖,衝上就是一記現龍掌當胸拍出。

  「啪」一聲暴響。宗老也恰好出掌,雙掌無可避免地接實,氣流激爆,勁風撲面。

  似乎半斤八兩,勢均力敵,兩人同時挫退,不等身形穩下,再次撲上出手攻擊。

  雙方都沒將對方看成死仇大敵,像一對偶或意見不同而大打出手的朋友,因此鬥奇、鬥巧、鬥機智,出手與拆封皆千變萬化,你來我往速度駭人聽聞,一沾即變令人眼花撩亂。

  室中的家具,可就災情慘重,稀裏嘩啦七零八落,連門窗也遭了殃。

  立即引起一陣暴亂,整座學舍人聲鼎沸,丁役和生員大叫大嚷,紛紛往這裏奔來看究竟。

  宗老攻了百十招,勞而無功,見有人奔來,知道不能再鬧了,踴身跳出破窗。

  「你給我記住。」宗老在窗外怪叫:「你躲不掉的,我給你沒完沒了,在哪兒見哪兒算。」

  「我等你。」他也氣沖沖地說:「你最好離開我遠一點,早晚我會拆散你的老骨頭。」

  宗老正待重新跳窗而入,但打破的房門口已湧入三個人。

  其中有學監劉夫子。

  「這裏怎麼啦?」劉夫子急得跳腳。一點也不像一個夫子:「你在造反嗎?你你你……」

  「有賊。」他也不像一個讀書人,擄袖拽衣粗野盛怒:「我和他打,把他打跑了。這賊不是雅賊,不是來偷書的,來偷人。」

  附讀生多少也是地方上的富家子弟,比廩生闊綽,有賊光顧是常事,但與賊打鬥的事卻很少發生。賊見人即溜,被捉進官府可就災情慘重。

  「你……你這是斯文掃地,怎能和賊打鬥?」劉夫子哭喪著臉:「你看,這……這些家具,我……我我……」

  「別急,我賠,我認了。」他的氣消了:「我要是不打,遊學的銀子豈不全完了?打了才能保住呀!我賠,至少可以保住我的銀子。」

  答應賠,萬事好辦,劉夫子仍然埋怨了好半天,這才帶了人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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