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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人倒霉,連鹽都會生蛆。

  北雷就是倒霉透頂的人,連走路都會栽觔斗。

  他很會躲,而且躲得很隱秘。

  但躲不過有心人,躲不過發掘隱秘的專家。

  九鯉山在臨湖莊的東南角,相去不足五里。

  九條山腳伸入湖中,像九條鯉魚,所以就叫做九鯉山。

  他被晁凌風追得魂飛膽落,不敢逃入城,拼命逃至城外的一座小村,找到那兒的兩位朋友,再由朋友帶他到九鯉山,投奔一位聲名狼藉,躲在那兒隱名避禍的同道千手猿袁邦昌。

  這是山腳旁近湖濱的一座三家村,千手猿就是其中的一家,平時孤家寡人一個,在湖中釣些魚貨賣給魚牙子,倒真過了百十天的平安好日子。

  兩位朋友一姓周,一姓陳。反正都不足什麼好東西,江湖上的牛鬼蛇神,不是同道便很難知道他們的底細。

  凡是與北雷這位四大邪魔之首交往的人,不僅是神憎鬼厭的貨色,而且必定是武功出類拔萃的高手。

  千手猿就是高手中的高手,他能一口氣同時打出五種以上的霸道暗器,名列宇內暗器名家的前十名,也是黑道中惡名昭彰,人人恨之刺骨的貨色。

  千手猿白天無事可為,練練功,睡睡大頭覺,天黑才將船划至漁區下釣。

  這位仁兄在避禍,避幾個發誓要埋葬他的對頭。在這裏躲得很隱秘,躲了半年。什麼事都不曾發生,但平時依然十分警覺。

  一聽到匆促的拍門聲,他正在睡覺,警覺地一蹦而起,敏捷地在衣內繫妥暗器囊,和另藏有暗器的皮護腰,隨時準備應付不測。

  「誰呀!」他輕靈地閃在門後問。

  「你以為是誰?」門外的北雷暴躁地叫:「討債的,我北雷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呀!小心我一雷鎚搗破你這龜窩,你他娘的躲得還真穩呢!」

  拉開門,看到周、陳兩個人,這才恍然。

  「好啊!原來是你兩個混賬出賣我。」千手猿怪叫:「我正感到奇怪,這隻雞怎麼會找到我這裏呢!進來吧!沒有人跟蹤吧?」

  傳說的神話中,雷公生了雞的腳,北雷以雷公為綽號,同道們調侃戲稱他為雞。

  「鬼的人跟蹤。」北雷上氣不接下氣搶入:「拿酒來,受不了啦!」

  草堂簡陋,一桌四凳別無長物。

  北雷大馬金刀往上首一坐,不住喘息,汗流浹背。

  「怎麼啦?遭到禍事了?」千手猿為三位客人倒茶,心中直跳。

  「雷老哥惹翻了一個人。」姓周的賠笑:「要咱們弟兄帶到你這裏避一避風頭。不管怎麼說,朋友嘛!有難同當,是不是?」

  「去你娘的有難同當。」千手猿氣呼呼地在下首坐下:「我被遊僧曇本追得上天入地,哪一個朋友又與我有難同當呀?」

  「那不同,袁老哥。」姓陳的愁眉苦臉:「遊僧曇本名列宇內五大高手最後一名,誰惹得起他?就算有膽子與你有難同當,還不是肉包了打狗有去無回?怪只怪你老哥惹的人太強了。」

  「廢話少說,老猿,我要酒,不要茶,沒有酒我可要斷氣了。」北雷拍著桌子嚷嚷:「惡鬼進了門,趕都趕不走;你就別他娘的怨天恨地了。借你這裏躲兩天避避風頭,再找機會遠走高飛,你想留我都留不住,你以為你這裏是安樂窩呀?」

  千手猿只好取來酒葫蘆,以碗代杯,給北雷倒了一碗酒,綠豆眼不住打量北雷的狼狽相。

  「該死的!你又惹了誰啦?」千手猿問:「據我所知,武昌府還沒有敢招惹你北雷的人。往來過埠的大菩薩,可就難說了。」

  「晁凌風。」姓周的說。

  「晁凌風?晁凌風又是誰?是何來路?是哪座廟哪座山門的大菩薩呀?」

  「你不知道?」

  「我知道個屁!你他娘的沒頭沒腦,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?真是見鬼。」

  「該死!你沒在城裏打聽呀?」

  「打聽?我連出門都心驚膽跳,還敢到城裏去打聽?你以為我活得不耐煩了?」

  「難怪。」北雷喝了一碗酒,呼吸穩了些:「你像個驚破了膽的老鼠。說起來一言難盡,總之,我是見了鬼了,為了追逐飛燕楊娟……」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千手猿大笑,他當然知道聲譽鵲起五年的武林女英雌:「千不追,萬不追,天下的漂亮女人沒有一千萬,也有八百萬,你偏偏去追這個逗人發狂,卻又不肯脫羅裙的母老虎,你是活該!」

  緊閉的柴門外,突然傳入一聲輕笑。

  不錯,是女人的輕笑。

  四個人幾乎全都驚跳起來,氣氛一緊。

  「一點不錯,他活該。」門外傳來清晰入耳的悅耳語音:「所以他必須付出代價,贖他的罪。他總不能像老鼠般躲起來,事後再吹牛。到處大吹法螺誇他的艷遇。北雷,你還不給我滾出來?」

  一點不錯,是飛燕楊娟的嗓音。

  北雷抖了一下,似乎覺得九絕毒針的毒在體內又發作了。他不怕楊娟,但想起九絕毒針卻又不能不怕。

  說不怕是欺人之談,如果他真吃得住飛燕楊娟,又何必向神秘人物以很高的代價,來換取這位女英雌。

  「他娘的!說到曹操曹操就到。」他臉色大變:「袁兄,後門……」

  「後門已經堵住了。」門外的楊娟說:「八把絕魂銀梭等著出去的人。千手猿,你是暗器的大行家,一定知道本姑娘的絕魂小銀梭,比閻王帖子更可怕。所以,你最好脫身事外,把雷老狗趕出來。」

  「你們……」千手猿大叫:「你們打上門來嗎?」

  「不錯,你要是不把雷老狗趕出來,本姑娘不會衝進去,與你這一代暗器名家,在窄小的茅屋裏拼命,本姑娘要一把火燒你們出來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不要欺人太甚……」

  「閣下,你該怪北雷老狗。他闖的禍自己不敢擔當,拉你這朋友下水,夠道義嗎?你把他趕出來,不就沒事了嗎。如果你包庇他,就不能怪我欺人太甚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我要準備放火了。」

  茅屋哪禁得起火?這威脅真毒真夠嚴重。

  「咱們出去斃了她。」北雷咬牙切齒往柴門走:「別無他途了。」

  他聽不到跟來的腳步聲,扭頭一看,心中一涼。

  千手猿三個人,站在桌旁不曾移動,三雙怪眼奇異的眼神向他集中。

  「你們,好像我死定了似的,用這種眼神替我送葬嗎?」他恨恨地說:「你們算朋友嗎?」

  「雷老哥。」姓周的苦著臉:「楊姑娘是晁凌風的同伴,她既然追來了,晁凌風毫無疑問也來了。你知道,咱們惹不起晁凌風。」

  「晁凌風一定已被殺死了!」

  「真的呀?你明明知道不是真的。」

  「罷了!」他絕望地說。

  「雷兄,好漢做事好漢當。」千手猿訕訕地說:「我千手猿招惹了遊僧賊禿,就從來沒向朋友求助拖朋友上刀山。你自己的事,還是出去自己解決吧!」

  「你們不來?」他仍懷有希望。

  「抱歉,雷兄。」

  「俗語說,夫妻本是同林鳥,大限來時各自飛。」姓周的說:「夫妻尚且如此。何況咱們這些酒色朋友?你趕快出去吧!」

  他完全絕望了,哼了一聲。伸手拉開柴門。

  門外的曬網場很廣,前緣接近湖水。

  他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太湖上,只要往水裏一跳,女人再狠,也不敢和衣往水裏跳捉人。

  可是,他又絕了望。

  兩旁的鄰屋前,踱出四個青衫飄飄,氣概不凡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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