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冷劍飛鶯 | 上頁 下頁
一四


  黃郎中向前一仆,仆倒在自己的盛膏藥木箱上。左背肋出現一星金屬光芒,是釘形暗器,貫入心房,認位之準,無與倫比。

  「哎呀……」晁凌風吃驚地叫,渾身發抖,慌亂地撩起袍袂,見鬼似的扭轉身撒腿狂奔,腳步沉重,擠出人叢沿街狂奔,喘息如牛,滿頭大汗,最後奔入漢陽門,夾雜在入城的人潮中向城裏逃。

  兩個青衣人以不徐不疾的腳程,躡在他身後,並不急於跟上,是跟蹤的行家。

  但還不算最好的行家,因為他們居然沒看出可疑的徵候。

  擊斃黃郎中的暗器長雖然有六寸,但露出體外的釘尾長不足三分,不是行家絕不可能一看便知;外行人也必定扶起黃郎中問原因,絕不會立即撒腿便跑……

  關閉城門的鐘聲,從王城的鐘樓傳出,天黑了。

  天色漸暗,街上行人往來不絕,跟蹤的兩大漢將距離拉近至三丈左右,亦步亦趨。

  他已經氣喘如牛,腳下踉蹌,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,也可能一口氣喘不過來,就此去見閻王。

  「他快完蛋了。」一名大漢向同伴說:「再不把他弄走,咱們到手的將是一個死人。」

  「不行。」另一位大漢斷然拒絕:「仙長交代過,任何人問起死鬼商柏年的事,必須活擒問口供。這小子一定有同伴,咱們必須一網打盡。」

  「奇怪!仙長為何這在重視一個下三濫的商柏年?」

  「不知道就不要多問。反正咱們與仙長交朋友,朋友有事理該效勞,沒有弄清內情的必要。」

  「對,探問內情是犯忌的事……哎呀!他完蛋了。」

  晁凌風一不小心,撞中一個行人,自己立腳不牢,重重地摔倒。

  被撞中的人反而愣住了。

  「對不起。」兩大漢搶出,向愣在一旁的人道歉:「咱們的同伴喝醉了,沒撞痛吧?」

  兩人扶起了喘息如牛,似乎將要虛脫的晁凌風,匆匆便走。

  不久,折入一條小巷。

  「救……命啊……」晁凌風虛脫地、驚恐地叫,完全失去掙扎的力道。

  「去你的!」一名大漢冷叱,一掌將他劈昏了。

  ***

  內院堂屋點起了燈火。

  晁凌風昏昏沉沉,被擺放在壁根下。

  兩大漢在喝茶,一位三十來歲的妖媚婦人,也坐在桌旁喝茶,流波四蕩的媚目,緊盯著晁凌風目不稍瞬。

  「你兩個醜驢,居然在什麼地方,弄來這麼一個標緻的小後生?」婦人的話真夠粗的:「是不是打什麼鬼主意,弄來送給老娘的?」

  「你別想。把他送給你們那群人,你們也賣不了幾個錢,他不是做工幹活的材料。」那位滿臉橫肉的大漢說:「你也不能留來自己用,尤二娘。問完話之後,我還要把人帶走。」

  「問什麼話?」

  「你不要介入,反正處理掉,你當作沒發生這回事。喂!你下廚先弄些吃的,這裏的事不要過問。」

  「先說好,可不要把我這裡弄髒,免得老娘費手腳,知道嗎?」尤二娘到了晁凌風身旁:「老曲,這麼好的人才,處理掉真可惜,交給我好不好?」

  「一點也不好。快走,女人,我們要辦事呢?」老曲不耐煩地揮手趕人。

  尤二姐搖搖頭,扭著腰肢走了。

  老曲從衣內拔出一把小匕首,站在晁凌風面前,叩響小匕首,狼似的盯著晁凌風獰笑。

  「小子,太爺我姓曲,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英雄好漢。」老曲的話威脅意味十足:「太爺有話問你,你必須乖乖地有問必答。如果不,太爺要一刀一刀把你的肉一塊塊割下來。」

  「我……我知道。」晁凌風虛弱的語音若斷若續:「你……你已經不……不眨眼一就……就殺了黃……黃郎中,你……你是英……英雄。」

  「你知道就好。」

  「不……不要割我,你會弄髒這地方,那……那位尤……尤二娘不肯呢。」他的腔調逐漸穩定下來了。

  「喝!你總算還沒嚇昏。」老曲在一旁蹲下,用匕首尖擱在他臉上磨來磨去:「你是怎麼認識商柏年的?從實招來。」

  「我根本不認識商柏年,他確是向我託夢……」

  「胡說八道!」

  「真的,不騙你。要不,我怎麼捨得花一錠金子,請黃郎中去大冶收屍?我又沒發瘋,我是怕商柏年的冤魂纏住我不放,所以……」

  「放屁!天下間哪有什麼冤魂?我曲炳南綽號稱判官釘,做了一輩子殺人買賣,二十年來沒殺一百,也有八十。如果真的有冤魂,這世間豈不鬼比人多?」

  「對神佛,誠則靈;對鬼怪,信則有。我什麼都信,神、佛、鬼、狐、妖、怪……」

  「去你娘的說!你姓什麼?叫什麼?」

  「我姓晁,叫晁凌風……」

  判官釘曲柄南大吃一驚,匕首突然失手掉落。

  坐在桌旁喝茶的另一名大漢,乒乓兩聲脆響,茶杯墜地打得粉碎,人也跳起來,臉都嚇白了。

  「晁凌風三個字,嚇壞了你嗎?」晁凌風挺身坐起,左手扣住了判官釘的右肘:「那麼,你一定與太極堂的人,多少有些關連,是不是?」

  失手墜杯的大漢拔腿就跑,奔向堂後。

  晁凌風拾起匕首,信手一拂,「噗」一聲響,匕首柄在兩丈外擊中大漢的後腦,大漢向前一栽,昏厥了。

  「咱們來談談。」晁凌風挺身站起,拖死狗似的,把判官釘施向桌旁,將人仰壓在桌上。

  判官釘渾身發軟,張口結舌想叫又叫不出聲音,想掙扎又力不從心,眼中有駭絕的神情,像是見到了冤魂。

  「我不認識幾個人,所以也不知道你判官釘是何方神聖,但從你殺黃郎中的身手看來,你確是暗殺的專家,冷血的殺手。」晁凌風的右手,在判官釘的臉部緩緩撫動,說話的腔調變得怪怪的。

  判官釘眼中的駭絕神情消失了,代之而起的是茫然、死板、失神。

  「你是太極堂的什麼人?地位一定不低。」晁凌風繼續問話。

  「我和太極堂沒有交情,他們討厭我這種幹殺人買賣的殺手。」判官釘用平靜的口吻說。

  晁凌風一怔,太極堂討厭幹殺人買賣的殺手?這代表什麼意義?代表太極堂不齒與歹徒惡棍為伍?可能嗎?

  「你又怎麼知道我晁凌風?」

  「前天太極堂主旱天雷,帶了有頭面的人到鯰魚套,替青龍幫披紅掛彩道歉,江湖朋友都知道雙方在譚家橋鎮衝突的經過。」

  「你與兩方面的人有往來?」

  「沒有。太極堂的人又臭又硬,青龍幫的幫主龍王滿口江湖道義,與我這種人格格不入。」判官釘曲柄南有問必答,臉上不帶感情。

  「你怎麼在武昌容身?」

  「我和東湖紫虛觀的道宏法師有交情。道宏法師未入玄門之前,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夜梟程景。目下知道地底細的人,聊聊無幾。他已修至地行仙境界,但……」

  「但好財好色本性未改。」

  「是的,紫虛觀是他在十年前親自修建的,裏面有如迷宮,地底更有密室。可惜他不接納外人,連熟朋友也概不招待。」

  「他是太極堂的人?」

  「不是,誰也不知道他的底細。」

  「他為何要你謀害黃郎中?」

  「三天前,我從河南來投奔他。他好像很忙,要我和一起來的陳洲老兄,替他在各處暗中打聽,留意查問一個叫商柏年的小混混,與哪些人有接觸,查到了問清楚之後,立即處理掉再去告訴他。我和陳兄查了三天,今天恰好碰上你和黃郎中談起商柏年,我一時改不了習慣,所以殺了黃郎中,再跟蹤在你身後,希望能找到你的同伴。」

  「哦!原來如此,其實你並不知道內情。」

  「朋友嘛!為朋友分憂,並不需要知道內情。」

  「你倒是很夠朋友。現在,告訴我到紫虛觀該怎麼走法好不好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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