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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


  在本鄉本土犯了殺人罪,唯一可走的路是亡命天涯。

  「其實一開始你就沒有逐鹿江湖霸主的念頭……」

  「就快有了。」他突然大聲說。

  「臨時起意,不是好兆頭。」妙劍潑他一盆冷水:「有天生霸才的人,從小就懷有大志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你影射誰,西楚霸王。」他一直不想聽妙劍把話說完,表示他正在氣頭上:「威麟堡那個混蛋少堡主,不以繼承江湖四霸天的大霸天位為滿足,要取代武林四傑的首傑名位,以便號令江湖,也許該稱之為天生霸天人物。我沒見過他,但從他的作為估計,那算是天生霸才的材料?一個藏頭露尾,倚仗爪牙耀武揚威的雜碎而已。」

  「這裏畢竟是他們的地盤,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,發生激烈衝突,咱們注定了是輸家。我的意思是如無絕對必要,最好先遠走高飛,引他們離境決戰比較穩妥些。雙拳難敵四手,好漢也怕人多,不是嗎?」妙劍可能因為受傷不宜搏鬥,因此不得不採取遠走的消極手段,應付當前的不利情勢,並非因膽怯而示弱。

  「問題是,他們不會大方地讓咱們平安離境呀!」這次他讓妙劍完全說出無關切的意見,心中的激憤減弱了些:「強龍不鬥地頭蛇,這道理我懂。當然我希望能平安離境,避免衝突,但情勢由他們主控,要他們放手放我們一馬,勢不可能。」

  「你也可以控制情勢。比方說,在這裏潛伏等我恢復精力,躲三兩天便可,這處獸窟似乎相當安全。一般說來,有人經常活動的地方,野獸是不會建巢穴的,表示這附近必定罕見有人走動,才有野獸在此建巢穴。」

  潛伏並不難,夜間可以遠出張羅飲食,一次攜足三天糧水,潛伏三天輕而易舉。

  「好吧!就依你的意思躲三天,等你傷勢復元。」他不是一個剛愎的人,接受妙劍的意見:「這裏不久之前,好像是山豬窟……」

  「不可能。」妙劍說:「山豬用樹枝乾草築穴,髒臭不堪。這裏只有遺毛,毛粗而長,可能是熊穴,腥臭味與山豬不同,熊不會在穴中遺矢。可能是這幾天附近人的活動頻繁,把熊嚇得逃到西面的山區去避難了,不會回穴和你拼命。」

  「你不要苦中作樂調侃自己,熊不會回來爭穴的。追逐咱們的人,十之七八不怕猛獸。熊其實也怕人,如無必要,寧可迴避遠走。放心安頓啦!我對付得了三兩頭熊。而熊是不會群居的,一頭熊小事一件,我保護你力量有餘。唔!好像穴裏真有野獸……」

  他的目光,專注地移向崖穴的前端。崖穴相當長,很可能有五六丈,外側樹林茂密,野草叢生,松明的光度僅及三丈左右。他一直就不曾探索前面的崖穴情景,一旦停留稍久,便留意附近的動靜,居然感覺出少微的變化,覺得有什麼不對,不是吉兆。

  他本來坐在妙劍身旁的,長身而起虎目生光。

  如果是熊回穴,應該聽得到草木所發的聲響;草木不動,表示熊原來是在穴內的。通常熊夜間活動,晝間回穴大睡。

  任何一種野獸,一旦發現有異類進入巢穴,都會發生騷動,一般的反應是走避,或者為保護巢穴,而憤怒示威反擊,聲響絕不會微弱。到底是不是熊穴,他不敢斷定。

  沒聽到騷動的聲息,穴內沒有猛獸。但他依然跨出三步,擋在妙劍身前,保護妙劍的意圖明顯。

  如果是熊,他有拔刀的準備。洞穴內徒手搏熊,那是玩自己的命。心理上已有準備,他毫無所懼。

  幽暗的穴前端光影乍動,他不假思索疾衝相迎。兩丈左右,相搏必定影響妙劍的安全。他別無抉擇,必須把對手堵在危險圈外,不許對手進入安全區內,必須硬挺,必須全力以赴。

  他已概略分辨出是依稀的人影,不是猛獸。來勢太快,一動便行接觸,沒有先講理分敵友的時間,他衝上相迎的速度也太快了。

  閃電似的灰影一閃即至,一雙大袖搶制機先,來一記上下交征,風雷驟發,然後拳掌齊飛,聲勢之雄,無與倫比,罡風因接觸而迸發的氣爆,形成強烈的渦流,打擊著體的反震氣旋,像一陣陣爆發的隱雷,崖穴內的污物與積塵,像被狂風所颳起,擾亂了視線。松明的火焰閃爍激烈,時暗時明,整座崖穴像是陷入混沌中,鬼影幢幢有如莫測的魔域。

  最後一聲爆震,人影中分,罡風徐斂,勁流四散。

  松明的火焰恢復穩定,發出間歇的畢剝聲。

  灰影暴退至樹林前,身形一陣踉蹌幾乎穩不下馬步。

  他也好不了多少,總算能退了近丈才穩下身形,雙方的打擊可能皆不曾擊中要害,都沒受傷。

  「真不錯。」灰影是一個中年灰袍人,相貌堂堂,腰帶上插了連鞘劍,呼吸有點急促,脫口稱讚:「難怪能在青松寨眾多高手的圖謀下,一鳴驚人聲譽鵲起,神刀太保的名號,已在江湖哄傳,天下大可去得,難怪你有逐鹿江湖的念頭。真的很好,老夫不輕易稱讚人。」

  「你不要過來。」他舉手阻止灰袍人接近,眼中有疑雲:「你認識我?」

  「我是從青松寨跟來的,落腳在城內,來在這一帶看群魔亂舞,恰好在這裏歇息。我比你早來一個更次,你們怎麼會從內洞壁鑽出來的?」

  「不關你的事。閣下驟然襲擊,有理由嗎?請教閣下高名上姓。在下神刀太保唐青松,你已經知道了。」他不想解釋地洞的事,保持警覺。

  「在青松寨,我就知道你很了不起,動手驟然相搏,怎敢小看你?所以不得不全力卯上啦!」灰袍人的理由似乎充分,停止接近神態悠閒毫無敵意:「在那個女人如此輕視你的情況中,你依然為了那個女人的安全,採用忍讓的低姿態度過難關。這次你採取守勢而不閃避退讓硬拼,我想,你是為了保護自稱妙劍的那位仁兄,全力硬挺絕不退讓,不論男女友情,你都放不下一肩挑,可敬。」

  灰袍人真的把他看穿了,在青松寨很可能一直在旁留意他的動靜。一個冷眼旁觀的人,觀察入微理所當然。

  語氣溫和,態度友好,神情輕鬆,還真有點像是頗有交情的朋友,毫無敵意。

  「為何從青松寨跟來?」他敵意未消提出質問。

  「好奇。」灰袍人有意迴避通名號的事,僅針對新問題作簡要的答覆:「感到頗為困惑。你既然有志逐鹿江湖,為何表現得如此反常?」

  「如何反常?」

  「據我所知,你毫無積極爭取機會的表現,一直就採取得過且過的作法應付危機,缺乏勇往直前的氣質,那怎麼可能獲得威望?闖蕩江湖卻不爭取威望,想做別人的犬馬混口食嗎?」

  「胡說八道……」

  一聲長笑,灰袍人突然拔劍,火雜雜撲上了,招發亂灑星羅,吐出無數星芒,劍氣迸發像波濤。

  他居然能及時拔刀,而且是拔出背繫的刀。那是最為快速出鞘的佩刀法,他居然能在電光石火似的急襲中,把刀拔出、封招、反擊。

  金鳴震耳,人影進退如電,各自發出滿天雷電,一刀一劍糾纏在一起,刀光劍影閃爍,已失去刀劍的外形,只看到無數光芒閃爍、吞吐、流逝、交錯。

  第一輪接觸銳氣已盡,死亡的情勢因停頓而消逝,最後一聲刀劍接觸聲傳出,灰袍人暴退丈外,臉面出現汗影,斜舉的劍仍傳出隱隱嘯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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