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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


  路右的一座草亭只有兩排固定式木凳,之外一無所有,沒有茶水供應,該是山下五六里之內沒有村落,沒有人遠來供應茶水。

  亭內有人歇腳,沒有座騎,沒攜帶包裹,不是背了行囊走天下的浪人。每個人都攜有兵刃,一看便知是武林豪客,看氣勢,會令人心跳加快神變色易。

  遠在三十步外,便可看清亭中人的面貌、裝束。

  羅永興臉色驟變,腳下遲疑,牽韁繩的手,呈現顫動不穩現象。

  羅永興雖然牽著座騎走在前面,但背影所呈現的異樣情形,他便知道其神情不對了。

  他油然興起戒心,羅永興這位老江湖心怯了,定然是碰上了可怕的人物或對頭,因而流露出心中的恐懼,顯然與亭中的五個人有關。

  這五個人的確搶眼,的確令人望之心驚害怕。

  僧、道、俗、男、女,全有了。年齡的差距不大,都是年近五十的知天命的人,應該是成就斐然的江湖重量級人物,氣勢極為懾人。

  入門休問榮枯事,觀看容顏便得知。氣勢,就是氣色,會在容顏上表現出來。怯懦窮苦的人,絕對不可能讓人望之便心驚害怕。這五個人不但形成令人詫異的組合,猙獰的相貌也令人一見難忘。

  不知即不懼,他不認識這五個人,對方的懾人聲勢,也懾不了他。

  各走各路,有什麼好怕的?

  他心想:這五個人走在一起,如果出現在城市大街,會發生什麼事?

  怪異的組合,肯定會令人側目。

  五雙怪眼目迎逐漸接近的人,眼神銳利似可透人肺腑,以走在後面的唐青松為目標,偶或也投落在羅永興身上,不重視的神情相當明顯。

  唐青松那無所畏懼的神情,與羅永興的膽怯神色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
  年輕人勇往直前,氣傲天蒼的豪情,最易引起一些氣量狹小成名人物的反感,成為排斥的目標。大多數具有權威的成名人物,都認為比其他的人高一級,年輕人必須仰他們的鼻息,見面必須保持尊敬與畏懼,否則就是有意向他們的權勢與地位挑戰,犯了天條罪不可恕。

  唐青松的無懼神情,被看成倨傲的表示,引起這些人的強烈反感,因此隨雙方的逐漸接近,敵意與怒意不斷增加,氣氛接近爆炸邊緣。

  梳道髻穿青道袍,佩了劍手持拂塵的中年老道,首先陰森森地到了亭口,鷹目炯炯狠盯著牽了座騎,超越羅永興向茅亭接近的唐青松,陰惻惻的笑意懾人,神氣地揮動幾下拂塵。

  傳出怪異的嘯風聲,拂塵是注入內力拂動的,示威的意圖明顯,聲浪懾人心魄,力的顯示提醒對方,挨一下可不是好玩的。

  唐青松腳下不變,向亭口走,平靜地注視著老道,臉上有飄忽的客套性笑意。

  老道正好相反,敵意明顯。身材高瘦,深目高顴勾鼻薄唇,像個傳說中的判官,渾身散發出一股妖異的氣勢。即使在快樂歡笑時,外形也令人心驚,呈現怒態,真可以嚇得膽氣不足的人毛骨悚然。

  經過昨晚的血腥事故,死了十七個人,他心中本來就不平衡,看到這五個人呈現的敵意,也就逐漸升起反感,隨距離的接近,臉上客套性的笑意逐漸消失,代之而起的是冷笑。

  跟在後面的羅永興,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變化,但從他穩健的步伐中,看出有點不妙了。

  老道離開亭口,乾咳了一聲吸引他的注意。

  他感到無形的壓力及體。老道強烈的敵意,撼動了他的心神,身軀本能地進入警戒狀態。

  他第一個念頭是:這五個傢伙是昨晚襲擊的人,暗的失敗來明的。

  懷了成見先入為主的人,是相當危險的。目下他就是把對方看成仇敵的人,渾身散發出危險氣息。

  老道的乾咳,沒引起預期的反應,鷹目一翻,邁幾步把路堵住了。

  他如果不停,就必須繞外側越出路面走,忍一口氣,讓一步天下去得。

  攔路挑釁,他不能忍讓。毫無疑問地,即使他肯讓,對方絕不可能因爭得面子而罷手,攔路等候示威,豈能因他忍讓而善了?

  「兄弟……」後面的羅永興焦灼地叫他。他向後打出阻止羅永興說話的手勢,仍向前走。

  「你要幹什麼?攔路?」他虎目怒睜,態度強硬。

  年輕人氣血方剛,心高氣傲,受不了撩撥,吃硬不吃軟,他也犯了同樣毛病,本來就年輕嘛!一言不合就會動手動腳,昨天在農舍投宿,一言不合,就和兩個名震江湖的暗器名家大打出手。

  話問得無禮。江湖朋友都知道,好狗不攔路這句平常的口頭禪,這可是相當令人受不了的罵人話。

  「這小畜生氣傲天蒼,還真有幾分亡命氣勢。」老道居然不曾暴跳如雷,反而陰笑著向踱出亭口的四同伴說:「真得有人出面,教訓這種不知死活,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小輩,以免他日後闖出更大的災禍來。」

  四個人已到了亭口的小廣場,把去路完全堵住了,緊張的氣氛升至最高點,躍然欲動。

  「那就教訓他呀!不要光說不練。」領先到了近旁的中年女人,是唯一相貌不嚇人的半老徐娘,臉上有陰森笑意。

  「不急。」老道的陰厲目光,重新盯住他的雙目:「貧道確是有意攔路,而且是出於善意。」

  「真的?什麼善意?」他不得不止步,不能向前奪路。

  「這條路上是非多,牛鬼蛇神來來往往,遇上道不同的人,生或死各安天命。小輩你如果找死,實在用不著頂著大太陽拼命趕。趕死,應該愈慢愈好;爭生,則愈快愈妙。」

  「你是爭生呢,抑或也在趕死。」唐青松這次居然能沉得住氣,不再暴躁發怒,但語利如刀。

  「貧道還沒修至仙體,無法預知死生。至於對方的生死,貧道卻有掌握的能耐,得看對方是何方神聖,或影響貧道有多深才能決定是生是死。你大概出道沒幾天,可曾聽說過貧道這號人物?」

  「沒聽說過。」他將韁繩掛上馬鞍,拍拍馬頸,健馬乖順地移至路旁:「在下在外行走的卻沒幾天,孤陋寡聞少見識。天下間有好幾千萬人,做老道的人也三五十萬,只多不少,在下怎知道你是何方神聖?不知道你是老幾,沒犯法吧?」

  雙方都懷有成見,說的話當然有意去傷害對方。

  「唔!似乎你真的有意激怒貧道,有意向前輩挑戰,以便一舉成名……」

  「你少臭美,打倒你這種狂妄自大,自以為是前輩賣狂的人,絕難一舉成名,別找罵挨了,老道。」他打斷老道的話,語利如刀:「你是昨晚那一夥偷襲雙川集的黑衣人嗎?青道袍晚上看該成了黑色的,是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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