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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


  他不想多解釋,他與虎形人的仇恨,不希望旁人捲入,個人的恩怨仇恨,自己擔當,他對金牡丹甚有好感,更不希望金牡丹捲入個人的恩怨中。

  「這是我個人的私事,不希望牽扯到旁人。」他擺出拒人於千里外的神態:「你走吧!咱們江湖上見,後會有期,路上小心了。」

  「我不管,我要和你一起走。」金牡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,噘起仍有乾裂傷痕的嘴唇:「我根本不知道方向,不知道該怎樣找路,再說,半途不幸碰上陰陽雙怪那些可怕的高手,豈不是死路一條?你不管我的死活了?」

  「咦!你知道兇險嗎?」

  「我不怕,我跟定你了。」金牡丹不著痕跡地挽住他的手膀,半俏皮半耍賴的白了他一眼:「除非……除非你和我一起遠走高飛,忘了黛園的事,闖關涉險,那一定有我一份。」

  他轉身伸手搭住了金牡丹的肩,將人拉近面面相對,開始正式用心地打量這位江湖知名的女殺手,眼中有困惑的神情,但對金牡丹這種親暱的神情並不感到驚訝。

  根據江湖傳聞,這位江湖名號響亮的女殺手,並不怎麼檢點,美麗、大方、陰險、狠毒,外表與內心迥然不同,是雙重性格的江湖豪放女之一,也就是說,對男女禮教不怎麼在意,是具有叛逆性格的女人。

  曾經一度他認為眼前這位美麗的女人不是金牡丹,與他一樣是冒充的冒牌貨。

  但今早,這女人的暗器在剎那間同時擊斃了兩個高手,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估計錯誤,這女人應該是真正的女殺手金牡丹。

  這雙不像經常練習使用暗器的纖手,竟然將暗器使用得出神入化,怎會有假?

  昨晚這女人與他相擁而眠,的確與江湖傳聞有點吻合,這才是女殺手金牡丹的豪放女作風,絕不是因為害怕而與他同眠。

  他對在江湖闖蕩的男女,有相當的瞭解,不管這些人到底為了什麼,持有何種理由,以及有何目的,反正身入江湖,便很難對社會的道德規律有守有為。

  凡是身懷刀劍闖蕩的人,本身就是一個對道德規律不願認同的人,是叛逆性的男女。

  他也懷刀在天下各地浪跡,這是鐵的事實。

  行使俠義也好,為非作歹也罷,總之一句話:都是藐視社會道德規律的男女,一切掩飾、藉口、巧辯,都是自欺欺人的漫天大謊。

  「吳姑娘。」他鄭重地說:「你明白嗎?你我不是同道,道不同不相為謀。」

  「你是說,你是刀客,我是女殺手?」金牡丹臉色一變,怯怯地問:「又有什麼不同?」

  「不同的是,我不主動用刀殺人。而你,卻為名為利而殺人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我不想在字面上爭議是非,我也無權判決誰對推錯。不過,你我也有相同的地方。」

  他臉上鄭重的神情消失了,嘴角出現嘲世的笑意。

  「我在聽。」金牡丹的嗓音柔柔地,一點也沒有女殺手或豪放女的氣質。

  「我們都為了自以為是的目標而殺人。」他笑笑,笑得有點勉強,甚至近乎自責自憐:「不管怎樣,你我是碩果僅存能幸運廝守在一起的人,此中很可能有天機緣分,真該珍惜這份劫後餘生的感情。走,我先送你脫離驗境,一切煩惱暫且拋開。」

  兩人相偎相倚,攀越山脊,向南面的縱谷下降。

  ***

  厲魄高明發現東面山谷有人窮搜,那已是四更至五更初的事。

  搜山的人不可能在某一處地方停滯逗留,搜,該是隨地形與情勢而移動的。周凌雲沒問清楚,厲魄也說得含糊。

  不走東走南,闖入另一處險境。

  俗語說:是福不是禍,是禍躲不過。兩人在不算峭陡的山腰積雪中跋涉,逐漸向下降,不久便降至谷底。

  由於積雪已經凍結,走動時不至於費勁,認準方向循谷向南又向南。

  附近全是冰封的凋林,裏面不便行走,便沿一條冰凍了的溪流踏雪緩行,溪流已看不出本來面目,倒像蜿蜒在山間的一條大路。

  金牡丹不再跟在他後面,與他並肩相挽而行,倒像一雙踏雪尋梅的伴侶。

  罡風陣陣,徹骨奇寒。

  凋林傳出一陣陣冰棱折斷下墜的聲浪,亂人聽覺。

  「京師我相當熟悉。」金牡丹向他笑吟吟地說,鳳目中煥發出喜悅的光彩:「但大部分時日,我都在南京附近逗留,我想在近期南下,你要不要到江南遊玩?」

  「我在京都的事還沒著落呢!哪有閒工夫到南都遊玩?」他等於直接拒絕對方的邀請,雖然金牡丹並沒直接邀請他結伴遊江南:「何況南都近來風風雨雨,最好少往有風雨的地方跑。」

  在習慣上,人們把京師稱為京都,把南京稱為南都。

  大明皇朝在應變上有相當周全的準備,堅壁清野,鞏固邊牆(長城),嚴防蒙人南侵捲土重來。

  萬一京都危急,可以南遷退保江南。

  政策是不錯,但缺乏積極性,預留退步的皇朝必定沒有多大作為。

  兩都的應變政策,最後仍然不能貫徹,而形同虛設。

  大明末期,闖王李自成攻入京師,崇禎皇旁寧可吊死在煤山,他拒絕帶領官民南遷,失去了重整大明江山的機會,他忘了南都建立的目的。

  周凌雲對江湖上的風雲人物行蹤與作為,並不怎麼留意,對一些有關的傳聞也不重視,也很少與他們打交道,所以並不知道金牡丹的底細,假使他對傳聞肯留心,必定知道金牡丹近來一段時日的活動蹤跡。

  金牡丹說大部分時日,都在南京附近逗留,顯然並非事實。

  黛園這次所請的貴賓,幾乎全是在北地遊蕩的高手名宿,怎麼可能把在南京逗留的人請來。

  「京都同樣風雨滿城呀!」金牡丹似乎不在乎他的好意,更不介意風風雨雨:「追逐名利,在京都當然機會多些,但在實質上,南都就比較有利……」

  「我不是為追逐名利而在京都亡命的。」他打斷金牡丹的話:「我冒昧地問你一些問題,問題可能犯忌,但答不答你有權決定。」

  「這……我會盡可能給你滿意的回答。」金牡丹略為遲疑:「你要問的事……」

  「你是獨來獨往辦事呢?還是隸屬某一殺手集團的人?」

  「這……當然是獨來獨往的人。」

  金牡丹又顯得遲疑,而且幾乎不想回答。

  「哦!你勝任嗎?」他問得相當無禮:「以我來說,我想找某一個人,跑遍天下也找不出線索,花錢買消息也是白費金錢,這可不是容易的事。」

  「當然我有查線索的門路。」金牡丹這次答得爽快:「有一些能用的朋友,所以通常將調查期訂為一月,每日費用是十兩銀子。調查期可以由事主要求延長,不然買賣取消。調查有了結果,再訂花紅價碼。金牡丹這幾年,買賣相當順利,哦!你問這……」

  「我想委託你調查一個人。」他提出爆炸性的要求。

  「這……殺鬼神愁公羊前輩的兇手?」金牡丹果然吃了一驚:「可是,連你也在捕風捉影,不知姓甚名誰,任何一個殺手集團,也不會接這種買賣,那不是殺手肯接受的事,必須有名有姓有根柢可查……」

  「殺鬼神愁公羊前輩的兇手,我自己會查。」

  「那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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