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仗天涯 | 上頁 下頁


  年輕旅客不笑,劍眉深鎖,注視出現在店外涼棚中的幾個新到旅客。

  隱隱傳來急驟的蹄聲,有大群健馬來自北面,不像是走長途,而是策馬趕路。

  四個人,一個穿紅衣裙,外加雪白披風,風華絕代的年輕少女,兩位中年男女隨從,一個同樣穿了朱紅短衫褲的十一二歲俏丫頭、少女佩劍,男女隨從佩刀。

  由於四人手中都有精製的馬鞍,可知必定是乘座騎而來的。少女穿裙,騎馬如果飛馳,裙袂飄揚,必定大有可觀,路人側目。

  四人並沒打算入店,在店外向北眺望,似被大群健馬所吸引,好奇地駐足觀看。

  「她怎麼到北地來了?」年輕旅客喃喃自語:「總不會是江南的糜爛生活過膩了吧?」

  蹄聲如雷,馬群漸近。

  店伙走了,中年旅客的鄰桌,一位年約半百出頭,禿頂凸肚佩了潑風刀的旅客,找上了中年人。

  「在下聽說過你們二位。」禿頂旅客笑吟吟地說:「三位從京師來,怎麼走山西道?」

  「從五合山動身時,當然是走山西道。」中年旅客瞥了對方一眼,眼中戒意重現:「你知道咱們結義三兄弟?咱們眼拙,請教閣下尊姓大名……」

  「山東褚安平。」

  「哦!大名鼎鼎的北人屠。」中年旅客臉色一變:「久仰久仰。褚兄居然遠來山西……」

  「從關中來,往北面訪友。」北人屠打斷對方的話:「你們京都西山三霸混得很不錯,在京都有你們的地位,怎麼離巢這麼遠,出了什麼事?」

  「別提了,京都愈來愈難混啦!似乎天底下的牛鬼蛇神全往京都擠,每個都似過江的強龍,咱們西山三霸再也抬不起頭,沒得混啦!只好向外發展。聽說御馬監的梁永梁欽差,在關中神氣得很……」

  「哦!你們來投奔梁欽差的?」

  「是呀!聽說他監礦兼監稅……」

  「他還監兵呢!」北人屠冷笑:「關中人叫他梁剝皮,括得天高三尺,地流三尺血水。諸位,不要去。」

  「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目下他已經福星遠去,太歲當頭。」北人屠冷冷地說:「不知從那兒冒出一個叫大刺客林彥的人,正在逐一鏟除他那些禍國殃民的爪牙,鬧了個烈火焚天,他的腦袋即將旦夕不保。回去吧!諸位。這天殺的雜種太狠了,連我北人屠也看不慣他那泯滅人性的作為。我北人屠的刀,殺英雄好漢顯得特別利落,要我去殺那些良民苦百姓,我實在下不了手,去他娘的混蛋加三級!」

  星相家根據歲星(木星)繞天的一周(十二年),把天分為黃道十二宮,以歲星所見的部分為歲名。但歲星運行的方向是自西向東,與黃道所分十二宮相反,所以為了計算方便,便假設出一顆太歲星,與歲星的運行相反,以便用來紀年。

  太歲代表人君,率領天上神祇(星主),統正方位,斡運時序,所以不論起造房屋,甚至建築城池,都不能向著這顆假設的星,這就是所謂沖太歲。太歲所在的方位,是不可沖犯的兇方。起房子沖了太歲,大災大難永無窮盡。

  但太歲怕福星,所以建造房屋的人,慣例掛上「福星高照」的紅布,希望能讓太歲滾蛋。

  福星遠去,太歲就當頭。這是說,福去禍來了。

  「你老兄別話中帶刺好不好?」西山大霸臉色一陣紅一陣青,要惱羞成怒了:「你從關中來,八成兒是投奔梁欽差被拒絕了,所以……」

  「放你的狗屁!」北人屠投箸而起,禿腦袋一陣油光,表示冒火了:「大爺從山東殺到河南,一向獨來獨拄,憑手中刀稱雄天下,從不低三下四聽人使喚。為禍山東的馬監馬欽差,肆虐淮揚的陳欽差陳奉,大爺都曾經宰了他們不少泯滅天良的爪牙,所以才浪跡天下,依然過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。呸!梁剝皮是什麼王八東西?他配要我北人屠,向他投奔?去你娘的!」

  店堂氣氛一緊,旅客人人變色。

  西山三霸如果想挽回面子,只有一條路好走:拔劍拼命。

  沒有人能忍受這種當面臭罵的侮辱,西山三霸當然受不了,三人一腳踢開長凳,變色而起。

  年輕旅客不理會店堂的衝突,吃完最後一塊肉脯離座,取荷包準備會賬。

  蹄聲震耳,三十餘匹健馬到了店前,三十四名騎士兩面一分,下馬迅速堵住了食店。

  另一半人,控制住停車場。

  「進去!」為首的慓悍騎士,向在店門外的四位男女沉聲發令,態度極為強橫惡劣。

  「你說什麼?命令我?」風華絕代的少女黛眉一挑,鳳目帶煞:「你們這麼一大堆人,是晉南那一路的強盜?斗膽!」

  話說得驕傲凌厲大膽,十餘名聲勢洶洶的騎士,全都臉色一變,大感意外。

  江湖朋友對三種人必須小心:出家人、婦女小孩、殘廢者,碰上這些人,有理講不清安全堪慮。

  慓悍騎士當然知道這種禁忌,可是騎虎難下,當這麼多人面前受到一個少女的指責,臉往那兒放?

  當然,他並不知道少女的來歷,更不知道眼前這位看似明艷照人,風華絕代的少女,到底是不是「少」女?反正外表的確像一個含苞待放二八年華的少女,絲毫不帶成熟女人的風情,這種剛出道沒幾天的小姑娘,是很容易對付的。

  怒火沖昏了靈智,慓悍騎士不假思索地一耳光拍出。

  少女反應快逾電光石火,也一掌揮出。

  啪一聲暴響,慓悍騎士暴退了三步。

  「你找死!」少女冷叱,一閃即至,纖掌再揮,驀地勁氣如山洪暴發,傳出隱隱風雷聲。

  慓悍騎士別無抉擇,提高警覺用避實擊虛技巧接招化招,剎那間連封七掌,換了九次方位,最後右臂挨了一掌,乘機衝出丈外,臉色冷青,右手有點抬不起來了。

  這剎那間的快攻,旁觀的十餘名騎士根本無法看出招式,一個個目定口呆,似乎還不相信領隊人被擊敗了。

  「你練了乾元真氣,難怪受得起打擊。」少女其實也來不及乘勝追擊,全力快攻耗了不少真力:「準備了,本姑娘要用絕學讓你後悔一輩子。」

  「在下也要用絕學打發你。」慓悍騎士咬牙說,不再用掌,雙手十指不住扣抓,傳出像是金石相擊的骨節響聲:「誰後悔立可分曉。」

  少女也用爪功,她的手像貓爪。

  眼看要撲上各展絕學,外圍十餘名騎士突然中分,放出一僧一道。騎士們對兩個年已半百出頭的僧道頗為尊敬,欠身讓路像是恭迎主人。

  「賢侄不可魯莽。」老道及時相阻,聲如洪鐘中氣充沛,顯然意在示威,字字入耳如受巨鎚悶聲:「乾元真氣應付不了女施主的天玄神罡。」

  「南無阿彌陀佛!」和尚先稽首唸佛號,鷹目炯炯再冷冷意笑:「洞靈觀主好造化,造就了這麼一位超絕門人,名滿江南七載,很少駕臨此地,想不到居然出現在山西,委實令人莫測高深。」

  從外貌看,這位洞靈觀主的愛徒,的確像年華雙十的少女,但既然名滿江南七載,那就絕不可能是二八芳華的少女了;但是,十三四歲便聞出名號的人也不少。

  「無量壽佛!」老道也裝模作樣:「千幻夜叉霍紅姑,不要管呂梁天長堡的閒事好不好?女施主即使有翻天覆地之能,遠來山西畢竟有如龍游淺水。女施主真要管,貧道不才,以見笑方家的太乙魔罡,領教天玄神罡是否其有毀天滅地的威力。」

  千幻夜叉粉臉一變,傲氣消失了一半。

  「道長想必是王屋散仙乙休仙長了。」千幻夜叉手徐徐按上劍靶,隨時可能拔劍相向:「本姑娘從不多管別人的閒事,我千幻夜叉不屑做俠義英雄。我不管這個冒失鬼是何人物,是他愚蠢地向本姑娘挑釁侮辱的。你王屋散仙唬不了我夜叉,呂梁山天長堡也只能嚇唬山西人。今天理字當頭,本姑娘必須要求還我公道,哼!」

  語氣依然強硬,而且充滿不甘休的意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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