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矯燕雄鷹 | 上頁 下頁 |
一〇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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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兩方面佈下天羅地網,定可把受武當庇護的第一欽犯應文和尚弄到手。屆時,門主不但可以恢復貴族身分,甚至會加官晉爵,更可在江湖領袖群倫,取代武道門主江湖之王的地位。董大小姐,你還妄想回京都嗎?」 應文和尚,指遜帝建文。建文遜國迄今已有三十年,錦衣衛仍派有龐大的人手,廣佈天下暗中緝拿。 因為永樂大帝攻入南京時,已昭告天下建文帝已經死了,所以必須暗中遍搜天下查緝以永除後患。 建文遜帝扮僧人逃出南京,法名釋應文,這已經不是秘密,官方卻宣佈他在宮中自焚升天了。 錦衣衛的密謀,的確在峨嵋一度幾乎捉住了應文。據說他和武當的祖師張三丰,躲在峨嵋的伏虎寺。 武當祖師張三丰本人不在武當,遨遊天下躲避官方的糾纏。 他是道家大師,與佛門弟子往來密切,可見他是一個不歧視佛門異教的開明大師,在伏虎寺曾留下遺世的墨寶。應文是僧人,不可能在武當山藏匿,但也可能易僧為道,愈危險的地方愈安全。 武當山官方派有一隊兵馬駐守護法,目的就是暗中留意是否有遜帝在內藏匿。 目下武當仍在繼續興建官觀,二十餘年來,工人從四十萬減至萬餘人,不知何日方能把全部宮觀建竣? 尤副門主一時得意忘形,逞口舌之快,竟然把陰謀揭開,以為這時說出秘密,已無所顧忌,無雙玉郎到了京華秀士手中,任何秘密也不可能從她口中透露了。 無雙玉郎噩夢初醒,出了一身冷汗。 「你們這些天殺的畜生!」 她厲聲咒罵,聲淚俱下。 尤副門主大怒,搶近俯身一耳光抽出。 「天不殺他們,我殺。」 熟悉的語音同樣傳到。 尤副門主的手掌偏了些,而且力道微弱,人向前一栽,仆倒在她身上。 右太陽穴成了一個寸大的血洞,一顆卵石可能已深入顱內三寸以上。 尖銳的破風飛行聲入耳,中年女人呂三娘子也倒下了。 一聲厲叫,另一中年人仰面便倒,眉心也出現一個寸大血洞,眼珠帶出死得好修。 玄虛子剛站起,手剛掛上劍靶,人影穿枝而至,像飛鳥穿林,快逾電火流光。 尤副門主三個人被飛石擊斃,像是同一瞬間發生的事,三人倒下先後僅差一剎那而已。 大法師自稱地行仙,卻不知道吉凶預兆,也沒料到人來得那麼快,剛聽到語聲,剛驚覺地跳起,手剛搭上劍靶,死神已光臨背部上空。 一爪光臨頂門,崑崙頂像蛋殼般破裂。另一爪扣頸,頸骨變形。 雙腳同時夾住大法師的背腰,兩人貼在一起了。沉重的衝力與扭力十分猛烈,兩人貼身摔倒。 是羅遠,像攫住一隻大野兔的蒼鷹,無法將兔叼起,鷹與兔纏在一起在地上翻滾。 他一躍而起,就大法師的道袍拭掉手上的鮮血。大法師的身軀仍在抽搐,手腳不住伸縮扣抓。 「你和五湖游龍四個人打交道,我躲在那邊的橫枝上睡覺。」 他在渾身因驚憤,而劇烈顫抖的無雙玉郎身旁蹲下,開始解綑手腳的牛筋索:「那天你在大寧集翠峰亭,威風凜凜有一代霸才的氣概,我還以為你是他們的主腦人物呢。所以在山中農舍,突然發現你被京華秀士那種貨色凌辱,我一頭霧水莫名其妙,原來其中有如許複雜的內情秘辛。小女孩,你栽得真冤。」 「求求你,讓……讓我靜一靜……」無雙玉郎哭泣著叫。 「你好好哭吧!哭對你有好處的。」 他搖頭苦笑,退得遠遠地。 *** 通過心靈所受創傷的淬煉,或者肉體的痛苦折磨,人的氣質或外型,會突然發生劇烈的變化。據說伍子胥過昭關,一夜之間急白了頭。 羅遠將放在口中,無意識地咬嚼著的草枝取出丟掉,扭頭回顧,劍眉鎖得緊緊地。 他早已發覺無雙玉郎到了他身後,但久久沒聽到聲息。一轉頭,便看到無雙玉郎坐在他身後。 不安的情緒湧升,他不喜歡所看到的景象。 男裝的無雙玉郎,的確缺乏陽剛的美,所流露在外的,卻是粉妝玉琢的女性柔美風華。但現在,似乎在這短短的片刻間完全變了。 他所看到的,已經不是一張俊美的紅潤面龐,而是一張完全失去鮮活亮麗,森森鐵冷的面孔。 原本晶亮秋水似的明眸,卻變換成充血的眼眶,深藏著青黑色的,發射出冷厲寒森、利刃般可怕光芒的眸子。 面龐的肌肉扭曲,所以臉型也變得呈現野性的恐怖線條。 「犯得著嗎?」 他緩緩整衣站起,心潮洶湧:「慘痛的事故發生了,不管它是否應該發生,如果你不能冷靜地克制劇烈波動的情緒,首先你就會自我崩潰。」 沒有回答,寒森的光芒在他身上集中,那種淚水已乾的悽楚神情,令他的心也感到抽搐。 解下腰巾,他一手輕搭對方的肩膀,輕柔地替對方拭抹半乾的斑剝淚痕。 「天底下人世間,殘酷慘毒互相傷害的事,世世代代皆不斷地發生,千年萬載後仍不會終止,受傷害的不會是你一個人。」 他的聲音無比的溫柔,有鼓勵,有憐惜:「比起其他受傷害的人,你已經是相當幸運了。要想所受的傷害不再繼續擴大,就必須運用你的智慧,極端冷靜地面對事實,才能克服困難。回京師去善後,好嗎?」 無雙玉郎崩潰似的,撲入他懷中放聲大哭。 *** 小溪清澈,無雙玉郎背著羅遠,平靜地洗濯,一頭秀髮濕漉漉地一抖一甩,灑出滿天水珠,表示心中不但平靜,而且愉快。 「我不必回京都。」 她一面拭髮一面說:「我的老家在鳳陽,老家還有不少親友,我身邊還有兩個人,打發他們趕回老家報訊就夠了。」 「你覺得心平靜了嗎?」羅遠在她身後問。 「我想應該……」 「不是應該,而是必定。」 「是的,必定。」 「對!必定平靜,才能面對那個九幽門主,才能平安的把你的兩位隨從帶走。」 「我一定會若無其事面對那個魔鬼。」 她一聲輕笑,扭頭羞笑凝視著羅遠:「這四個人是你殺的,不關我的事,是嗎?」 她的臉色已恢復原貌,羞笑極為動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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