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矯燕雄鷹 | 上頁 下頁


  青年中年人的口氣有感慨:「小兄弟,你挨了一腳算是幸運的了。人天生具有獸性,隨時隨地都可能獸性發作,弱肉強食,些須小事也會獸性大發撲上去咬一口。背腰可能受傷,讓我替你檢查醫治。」

  「老弟,真得讓位仁兄替你檢查。」

  虯鬚大漢熱心地提議:「那位大劍客是不饒人的,腳上一定用了真力,沒踢斷你的腰脊,必定踢傷了督脈,如不及早疏治,日後傷發可就麻煩了。」

  「謝謝兩位的關切好意,我真的還撐得住。該死的,我認了,且先找地方安頓,這場雨恐怕整夜也停不下來。本來我打算雨水一止就動身,所以馬包也沒開。罷了,今晚是無法動身啦!」

  「我們那邊還可以擠一擠,漏水不怎麼嚴重。」

  「我這壁角還不錯。」

  大漢將馬包挪至壁角下,地面倒還乾燥:「這座破寺院就在路旁不遠,今晚好像有不少人前來避雨,兩位兄臺熱心助人,會有好報的。」

  「少廢話了。」中年人熱心地表示關切:「你如果感到背部不適,到前面大殿找我,不能拖,拖將後患無窮。我在大殿的殿角安頓,叫一聲就好。我姓吳,吳育才,一個小社學的教書匠,有秀才身分。」

  大漢一怔。

  好在天色黑暗,他臉上的表情變化,如不站在切近,對方不可能發現。

  「小可姓羅,四維羅,羅遠,一個採藥人。」大漢也說出姓名,語氣平靜:「秀才公會治傷,定非等閒。讀書苦,練武更苦。秀才公必定才兼文武,可敬可敬。」

  「別挖苦人了。」吳育才嘆了一口氣:「讀書不成,學劍也不成,庸才碌碌,只好昧著良心誤人子弟,教一些村童什麼人之初性本善。天知道人性真的善嗎?」

  「哈哈,秀才公,你在離經叛道啦!」

  羅遠大笑:「孔門弟子荀況,就是認為夫子人性本善的說法靠不住,才會主張人性本惡,所以被後世的大儒和君主們,咬定他離經叛道,把他的神主,從孔廟中趕出燒毀,開除他的學籍。

  「假使孔聖人還在世的話,這些君主和大儒們,肯定會強迫孔聖人,把荀子趕出孔門,甚至會將他五馬分屍呢!」

  「呵呵!也難怪君主大儒們生氣呀!」

  吳育才也大笑:「荀況的學說,唯一賞識的人是揚雄而已。荀子也的確過激了些,以性為惡,以禮為偽,以子思與孟子為亂天下,難怪被後世的君主大儒鳴鼓而攻啦!好好歇息吧!不要胡思亂想。」

  「老弟,更衣吧!」虯鬚大漢好意地拍拍他的肩膀:「背腰受傷如果再感染風寒,你這一輩子是很難過的。你是採藥人,該知道攝養,是嗎?」

  所有的人都走了,他坐在馬包上漸漸夢入華胥。

  暴雨是一陣接一陣的,間歇期間仍是細雨霏霏,他也就打消了雨歇即走的念頭,定下心入睡等候天亮。

  他睡得相當安穩,沒有什麼好擔心的,在路旁的破敗寺院避雨,安全上沒有顧慮。

  至少,他知道有三位大菩薩在這裏避雨,一些小強盜大毛賊,在這裏趁雨打劫佔不了便宜。

  一龍一鳳,一隊毛賊也禁不起一擊。

  是那位姓吳的秀才公,更是上一代的高手名宿。

  他聽說過這位高手名宿,雖則對方並非表示出真身分名號。

  在天下各地闖蕩遨遊的人,多少涉入一些違反犯紀的事故,因此極少使真名實姓,通常用綽號假名,甚至改名換姓。

  連那些大名鼎鼎的白道高手名宿,也甚少使用真名與人打交道。

  所使用的名或字,也不時改來改去。

  但與綽號相連使用的姓名,如非絕對必要,絕不更改。

  上一代以劍術威震江湖名家甚多,聲望最隆的也有十七八個,其中有一位甚孚人望的名宿,叫伏魔一劍吳化雨,是亦俠亦魔的風雲人物。

  風雲人物通常有風光十年左右,淘汰率相當高。江山代代有才人出,一代新人換舊人;有些風雲人物有如彗星橫空,發出炫目的光華,但稍縱即逝,不幾天便被新秀所取代,甚至就此在人間消失。

  伏魔一劍已經退出風雲人物排行榜多年,僅保持高手名宿的聲望。

  一個年輕時不曾培植勢力權威的人,一旦年屆半百,精力已大不如前,那還再和一些精力旺盛,力圖出人頭地的新秀競爭?能維持現狀便已經不錯了,江湖是年輕人的天下。

  伏魔一劍的確有秀才身分,而且曾經參加鄉試不幸落榜,舉人無望,從此退出科場的競爭。

  這位中年人自稱吳育才,如果是真名,就一定有字或號。化雨,與育才沾上了邊。如果伏魔一劍的真名是育才,在江湖行走用化雨,化雨可能是字了。號,是不需與名拉下關係的。

  他向對方通名為羅遠,確是他的真名。如果以號的面目與人打交道,當然不是羅遠。

  他不曾與伏魔一劍照面,見面也不認識,聞名而已,僅從傳聞中瞭解這位名宿的底細。看了對方的氣概,再從育才兩字揣測,他猜想這位熱心的中年人吳育才,極可能就是上一代的風雲人物伏魔一劍吳化雨。

  寺院中到底有多少人避雨過夜,他並不知道,反正有當代的風雲人物一龍一鳳,再有上一代的風雲人物伏魔一劍,可說安如泰山,不會有安全上顧慮。

  真是太巧了,在這荒郊破寺中,竟然有幾位風雲人物在集合,這種機會應該不超過萬分之一。

  ***

  睡得太沉,不知雨在何時停止的。毫無顧慮安心入睡,警覺心太過薄弱,對外界的動靜反應遲鈍,他真該隨時保持警覺的。

  總算不錯,他沒在大殿安頓,睡處在殿後的一處偏僻角落,三方面不遠處積了不少泥水和瓦礫,有人經過,會發生瓦片暴裂和泥水飛濺聲。

  他是被這些聲響驚醒的,地面也傳出微震。

  有人快速奔過,恰好經過他身旁,並沒發現角落下倚壁入睡的他,快速地撲入黑暗的大殿。

  他向下一縮,悚然而驚,體積縮至最小,旋即將百寶囊改負在背上。

  急速奔過的人影依稀可辨,他已看出是一個劍隱肘後,穿了勁裝的人,身法相當敏捷。

  起初他以為是五湖游龍,再一看來勢便知道料錯了。五湖游龍為人不失正派,雖則口碑並不佳,絕不會為了一腳沒把他踢翻的小事,偷偷換摸前來找他的麻煩。

  伸頭向後殿探看,也看到閃動的人影。

  「很不妙。」他心中暗叫:「有不少意圖不明的人在大肆活動。」

  正想躥向大殿,驀地感到一陣頭重腳輕,昏眩感突然光臨,幾乎栽倒。

  他是行家,立即斷然處置,從懷袋中掏出一隻特製的小葫蘆,用堅強的意志力,克服手腳的僵直感,吞下了兩顆小丹丸,向下一仆,靜候變化。

  他像個死人,其實正在為生死存亡而掙扎,以大恒心毅力,化不可能為可能,運功保持靈臺的清明,等候藥力發散中和體內的毒物。

  他仍可保持清明,但暫時無法活動,外界的動靜,他依稀可以感覺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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