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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二


  天一黑,東鄉一帶山間小徑行人絕跡,天寒地凍積雪未消,誰還願意在外走動?一不小心,很可能出意外凍死在渺無人跡的山坡上。

  京山,在城東五里左右,是城東的望山,京口的名稱以這座山而命名。通常稱為京峴。

  其實峴山在城西南,把兩座山名混成一座了。

  峴,與現通;意思是山小而險,或嶺小而高。

  東鄉的山都不高不險,鎮江沒有高險的山。

  京山形如彎龍,頭在東北,屋在西南。生長的植物蒼松翠竹環山繁盛,也像一條翠龍,秦始皇派人挖龍脈,挖斷處稱南坑。梁武帝也湊上一腳,掘石挖掉兩個龍眼睛,目下稱為龍目湖。

  京山村在山西面,與花山交界的山腳下,只有五六十戶人家。東鄉一帶的村落都很小,京山村算是不大不小稍為富裕的小村了。村民十之九務農,有三分之一子弟因吃不飽而出外傭工。

  村西南山坡旁,有一處醬坊,廠房屋舍參差散佈在山坡下,是藏身的好地方。最近村尾的房舍,相距也在百步外,藏匿幾個人一年半載,也不會讓人發現。

  嚴冬時節,不是出醬的旺季,因此坊內的活動減少,顯得冷冷清清。

  三天前,村中的一些頑童與少年,便發現醬坊後面坊的主宅,有陌生人出入。而且不時看到三三兩兩打扮不同的陌生人,在通向府城的小徑往來。

  各人自掃門前雪,不管他人瓦上霜。由於醬坊距村百十步,坊內的活動,村民懶得過問,禮貌上的拜訪能免則免,只要沒有陌生人在村內生事,村民是不會留意的。京山有不少古往今來名人的墳墓,有一座岳飛所建的雲臺寺,不是人跡罕至的荒山僻村,有陌生人往來並非奇事。

  這裏距城不足五里,片刻可到,往來十分方便。

  醬坊主人一家老小,受到嚴厲的控制,不敢拒絕暴客的要求,把偏院的幾間房舍讓給暴客借住。因此一家老少包括留下的僱工,三天都不曾進城處理事務。

  天還沒黑,偏院的廳堂內氣氛不尋常。

  借住的暴客不多,男女共十人而已。但未牌末申牌初,陸續有人返回,最後返回的是第八名,有兩個永遠不會活著回來了。在江湖玩命的人,生生死死誰也不介意。

  另五個陌生人,是申牌末到來的,帶回一男一女兩具屍體,五個人又匆匆走了,屍體放在廂房內。

  偏院另有側院門出入,裏裏外外的一切活動,醬坊主人毫無所知,知道也不敢聲張過問。

  傍晚時分,又來了五個人。

  為首的兩個人是一僧一道,高階層的人光臨這處藏匿點。

  身分地位高的人,年紀不一定大得可以稱老。領先被請入廳的大和尚,年約半百左右,比高坐廳內相候的一塵散仙小了十餘歲,但入廳時,一塵散仙卻離座相迎,不敢高坐擺威風。

  大和尚紅光滿面,身材高大魁梧,手中的錫杖頗為沉重,點地時隆然有聲。

  老道的年紀也在半百左右,一反修道人乾瘦清癯的傳統,五短身材,胖嘟嘟臉白唇紅,所佩的天罡劍竟然長有三尺,比身材僅短了兩尺,所以只能改繫在背上,想拔出來還真需要花不少工夫。

  另三個是隨從,也可能是保鏢,身材高大相貌猙獰,叉腰一站像門神,膽小的人不敢向他們仰視。

  「大法主,你不要胡搞。」大和尚不等招呼,在長凳氣沖沖落座便叫嚷:「人不能留給你做鼎爐,貧僧要把人帶走,交給聖堂主爐長老看管。凌雲莊這個小女人,不但是本教在鎮江建北面門戶根基的保證,更是本教日後向江北擴展的保證。有她在,凌雲莊必定肯替本教護法,利用他們懾伏江湖群豪,教主在途經嘉定時,就曾經表示日後派專人網羅凌雲莊夏侯世家為羽翼。把小女人弄到手,可說天假其緣。你如果糟蹋了她,凌雲莊必定橫定了心,號召天下俠義道群雄,蜂屯蟻聚杭州。大法主,你我如何向教主交代?」

  「小羅漢,你不要把凌雲莊抬得太高了。」一塵散仙冷笑,嗓門夠大:「夏侯世家的聲望地位,在江湖其實並不高,千幻劍客夏侯長虹的名氣也不足,還沒有號召天下俠義道群雄的分量。你降龍羅漢悟光,也曾在江湖混了二十年,你曾經害怕夏侯世家嗎?你……」

  「大法主,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,而是能不能利用的問題。」降龍羅漢用更大的嗓門搶著說:「本教發展期間,需人殷切,你把許多可供拓展的人,轉變成可能傷害本教的仇敵,聰明嗎?」

  「貧道的做法,殊途同歸功效更大。」一塵散仙傲然地大拍胸膛:「貧道有把握改變小女人的心智,讓小女人死心塌地替貧道說服她老爹,要凌雲莊替本教賣命,比你們用人交換她老爹合作高明多多。不要管貧道的事好不好?人是貧道弄到手的,誰也休想把她帶走。」

  「聖堂爐主派我們來押人,一定要把小女人帶走。」降龍羅漢一頓錫杖表示決心,語氣堅決:「聖堂爐主是趕來策應的司令人,代表教主頒法旨,你……」

  「就算教主親臨,也休想把人帶走。貧道的妙計高明,萬無一失,相信教主會同意貧道的妙策有利。你們走吧!我這裏不歡迎你。」

  側院的房舍也相當簡陋,是主人的兄弟們居室,廳堂窄小,臥室在兩側。另一面,也有兩排廂房。

  廂房安頓了老儒生丘夫子幾個人,身分地位低些,並沒至廳堂接待上級人員,兩三個人站在廂廊下,留意廳堂傳出的爭吵聲,另一排廂房,沒有人居住。

  「老大,你就不必和老二爭吵了。」同來的老道忍不住向降龍羅漢搖手:「老二修練天地交泰降龍伏虎大法,需要有根基有才貌的少女做鼎爐。年輕時,他是有名的好色如命妖道,他肯把號稱絕色女霸的小女人交給你帶走?算了吧!」

  語含諷刺,一塵散仙聽得心裏冒煙。

  「伏魔真人,你少在我面前說風涼話,你伏魔真人也不是好東西,有人稱你為色魔,你自己也降伏不了自己。」一塵散仙冒火地叫:「算了?你想說甚麼?你們最好滾,把我的打算向聖堂爐主稟告,別想逞口舌之能。」

  「我們不會離開。」伏魔真人白白胖胖的臉,有怪怪的笑容:「我們今晚就在客廳品茗待旦,或者修練。我的步虛聲音韻俱佳,可直達天庭,心中有事的人聽了,不心浮氣躁才怪,你還能舉火煉鼎嗎?天亮我們仍不見返回住處,聖堂爐主便會帶人趕來察看的。」

  道士也做功課,唸道經,音韻與和尚唸經小有差別,怪腔怪調,稱為步虛聲。念咒更是怪異,門外人根本就聽不懂。

  佛門信徒聽得懂和尚唸經的人,似乎為數也不多。也許,這是給神佛們聽的,凡人不需要懂那麼多。一般見神就拜,見佛就磕頭的信眾,知道「南無」兩字意義的人,好像十之五六都不明白意何所指。

  有一個人在房外用特怪特大的步虛聲騷擾,那還有心情在床上和女人練天地交泰降龍伏虎功?不心煩氣躁走火入魔才怪。練功,可不能像莽夫一樣霸王硬上弓!圖一己之快草草了事的。

  在廂房外偷聽的人,一個個掩口而笑。

  七煞夫人是女人,當然不是好女人,對男女間的事見怪不怪。但由於死了一個侍女兼愛徒小蘭,心裏不好過,入耳可就火冒三千丈了。

  「你們簡直無恥。」她鐵青著臉咒罵:「我的愛徒冰冷的屍體,還擺在堂側的耳房裏呢!」

  廳堂不再有聲息傳出,一名保鏢輕輕把廳門閉上了。

  降龍羅漢五個人留下了,一塵散仙不肯讓他們把夏侯蘭芳帶走。

  生有時死有地,好像冥冥中真有一位主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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