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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▼第一章 客店兇案

  隆冬時節,嚴寒徹骨,滿天飛瑞,大地一片銀色。

  大官道中,積雪三尺,行旅幾乎絕跡,天地白茫茫,雪花一陣陣向下飄。這紛擾的莽莽紅塵世界,這期間紛擾似乎完全靜止了,唯一活的事物,是飄舞的雪花。

  申牌以後,官道中行旅逐漸絕跡。敢於行走趕路的旅客要冒凍死在道上的兇險,一出意外力竭氣衰,倒下去片刻便會被雪花所掩蓋,深埋在不斷飄落的浮雪下。

  冬季,隨氣溫與罡風的強烈度,以及雲層濃淡厚薄的不同,會降下不同的雪花。一旦飄起飛絮狀的鵝毛瑞雪,便表示這一段風雪期即將終止,氣溫漸升,即將可以看到冬日罕見的陽光了。

  大官道西面不足兩里,便是平地聳起極為壯觀的河堤。大漕河(大運河)挑河的河工們,皆已收工歇息,因此河堤的牛腰粗大柳樹下,看不到人影,僅可看到堆積如山的土石竹木等等構工材料。

  大漕河自淮安府至揚州府一段數百里河面,每三兩年自秋末冬初開始疏浚,出動百萬民丁挑河,屆時漕河斷航,往來南北的旅客只能走陸路,穿州過縣辛苦兩條腿,不可能安逸地乘船往來享福啦!

  大風雪期間,假使錯過宿頭,情況是頗為嚴重的。年關歲暮,鄰近官道的村落,通常不接納旅客投宿以免招災,閉上村柵不加理睬,旅客就會有受凍受饑的大麻煩。

  四位不怕風雪的旅客,就在風雪蒼茫之中向南行,一腳踩下去,浮雪沒及膝蓋,舉步維艱,幸好精力仍在,整個人似被雪花所包裹,人與雪幾乎渾然成一體了。

  已是入暮時光,但雪光依然耀目。前面距揚州北面的大鎮灣頭仍有二十里,看光景,他們不可能趕到灣頭鎮投宿了,說不定半途就得找地方歇息,以免饑寒交迫,有一個人支持不住就糟了。

  莫道君行晚,更有晚行人;他們後面里餘,一群約十餘名旅客,也在匆匆向南趕,速度要快些,每個人都攜有背囊手杖,逐漸拉近了距離。

  更遠些,另有幾個旅客趕路。似乎今天是好日子,旅客們不約而同在同一條路上趕。也許,想要早些趕回故里過年吧!

  走在最前面的四旅客也攜有背囊、腰袋,頭上戴有放下掩耳的皮風帽,僅露出雙目。身上是老羊皮襖、棉褲,外套的油布掛褲,下及半統靴可擋雪水內侵。看不出相貌面目,更看不出年齡。

  與後面兩群旅客相較,在衣著上便明顯看出低了一級。那些人穿了各種名貴的皮裘,比老羊皮外襖高貴多多。背囊也是精製品,下面兩層是雕漆的底座。

  最後面的幾名旅客,甚至有兩乘僱自高郵州的暖轎,除了抬轎的兩名轎夫之外,每轎另有一名備用的轎夫,顯然是有身分的旅客。

  各走各路,誰也不理會其他旅客的事。

  接近一條木橋,後面的十四名旅客,終於到了四位旅客身後,腳下依然急促,走動時雪花飛濺,長途趕路依然精神抖擻。

  小河已經冰封,橋長僅三丈左右,橋面鋪設有草墊,以免旅客走動時打滑,因此這種冬季加草墊的橋,當地人通常稱之為草橋;但絕不是用草架設的橋。

  四旅客剛踏上橋面,橋面向頂部斜升,由於浮雪甚厚,下面結了冰的草墊,已失去止滑的作用,一不小心,就會滑倒。

  十四名旅客到了,領先那位沒攜有背囊,僅手點一根六尺風磨銅壽星杖的人,身材特別高壯,戴了皮手套的手也比常人大一號。

  「讓到一邊去,好狗不擋路。」這人洪鐘似的嗓音,透過掩口依然震耳,沉重的壽星杖一伸一撥,把走在最後的那位旅客撥倒了,說的是京師官話。

  「哎呀……」一位旅客驚叫,摔倒在積雪中向下倒滑了兩三步。

  「咦!怎麼如此霸道?」第二名旅客扭頭不悅地叫。

  「混蛋!你說甚麼?」壽星杖又伸,指向發話抗議的旅客。

  第三名旅客手急眼快,往側移拉住了第二位同伴退向橋欄,同時向走在最前面的第一名同伴打手勢,示意及時讓路。

  「讓他們先走,我們並不急。」第三名旅客向同伴高叫,表示息事寧人。

  對方人多勢眾,示弱是唯一避免衝突的良方。

  「和尚,算了,趕路要緊。」走在後面的第三名旅客高叫:「得趕到灣頭投宿,餓得受不了啦!」

  所有的人,全身皆裏在衣帽內,怎知手持風磨銅壽星杖的人是和尚?和尚也沒有使用壽星杖的。

  「哼!」和尚瞪了示弱的旅客一眼,不再計較,大踏步超越,意思是說:算你小子識相走運。

  那根風磨鋼壽星杖,重量絕不少於二十斤,被敲上一記,不死也將手腳成殘。在這種地方被打斷手腳,嚴重的程度不問可知。

  被撥倒的旅客幸好並沒受傷,和尚僅輕輕將人撥倒而已。

  十四名旅客遠出三十步外,這四位旅客這才動身過橋。

  「這些人真是豈有此理,橋寬得很呢!」被撥倒的旅客大聲咒罵:「天殺的混蛋!這些人比毒蛇猛獸好不了多少,天下都是他們的,別人都不用活啦!」

  「正是如此。」阻止同伴理論的旅客說:「在京都附近,誰招惹了這個和尚,肯定活不成的。」

  「咦!小梁,你認識這個賊和尚?」同伴訝然問。

  「見過,在西直門的大延壽寺廟會。」小梁說,埋頭趕路。

  「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你們忙著生意上的應酬,我無事一身輕,所以在京城各處走走。我上京都可不是第一次,京都我相當熟悉。」小梁一面走一面解釋:「他們出現在這裏,應該不是意外,定然是前往南京圖謀發展來的,京都已沒有這賊和尚容身之地。」

  「小梁,你的話我沒聽懂,這賊和尚到底是甚麼人?是不是大有來頭?」

  「不錯,大有來頭。在佛門弟子中,他是無所不好的酒色和尚;在江湖朋友眼中,他叫天魔僧了凡。我們離開京都前,皇宮內正在大趕傳奉官。這個賊和尚,正是在皇宮出入的數百名傳奉官之一。」

  「哦!原來是那些妖孽。」另一位同伴說:「那些傳奉官,全是皇帝的玩伴,一大堆真人、活佛、術士、國師、神仙,在京都賣官、包攬關節、敲詐勒索、強索賄賂、無惡不作。我知道在我們打點返鄉之前,京都便盛傳解散傳奉官的消息,人人稱慶呢!」

  「對。」小梁說:「年初天上星變,天下火光、白氣、紅色妖星,滿天飛行聲如雷震,表示天下即將大亂。朝廷的大臣們,藉口禍患出於傳奉官,請求皇帝斥退這些妖孽。吵吵鬧鬧了大半年,皇帝才不得已忍痛驅逐了一些法王、西天佛子、大國師禪師、真人、高士,但仍然留下一大半。這賊和尚,便是被逐的倒霉鬼之一。如果我所料不差,與賊和尚同行的人中,可能有大半是被逐的傳奉官,在京都失去權勢,轉赴南京另謀發展。剛才你們幸好沒惹他兇性大發,實是非常幸運。這些兇魔殺起人來,是不會手軟的,他們心目中,根本不存在甚麼天理國法人情。很危險,知道嗎?」

  「是很危險。」一直不曾發表意見的同伴說:「在京都我就聽說過有關傳奉官橫行的事。那個紫禁城裏的成化皇帝,特別喜歡長生不老和享受女人,所以召來上千個活佛神仙出入皇宮,弄來一些具有奇技異能的浪人取代侍衛,封這些人為傳奉官,他們的權勢比王公大臣更高。目下天寒地凍四野無人,十四個妖孽就算把我們剁成肉泥,也沒有人敢管閒事,誰管誰死。」

  「別廢話了,趕兩步。」小梁催促同伴加快腳步:「天快黑了,這一帶很可能有高郵湖的好漢,窮急了出來獵食準備過一個肥年,那可就人財兩空啦!快走。」

  一聽可能有高郵湖的水賊出來獵食,眾人不等催促,便已腳下加快,卯足全力趕路。

  其實高郵湖的水賊,不會到陸地上獵食。

  而且這一帶屬邵伯湖範圍,距高郵湖已在百餘里外,兩座湖雖則水道相通,但兩湖的水賊劃界瓜分勢力範圍,不會撈過界作案引起糾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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