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影寒 | 上頁 下頁
二五七


  「他必定是已得到賊人的警告,不許聲張,所以說如果跟他,兩個丫頭的性命便會斷送在我們手中。如果想得不錯,他定是單人獨劍前往和賊人談判去了。」

  皓姑娘驚得打一冷顫,驚叫一聲,向梯口搶。

  「不許衝動,丫頭!」輝老抓住她低喝。

  「皓兒要……要去找他,他救了我,而……而你們卻在這兒說風涼話,我……」她哭泣著、掙扎著叫。

  「皓丫頭,你到何處去找他?滿城敲鑼打鼓尋人不成?且等破扇翁回來時再從長計議。老狡獪去找黃泉二魔,或許可知兩廠爪牙的消息,急不得,急必僨事,欲速則不達,小不忍則亂大謀,你先靜一靜。」竹簫老人厲聲叫。

  「外公……」皓姑娘哀聲叫,哭倒在竹簫老人懷中。

  樓中死一般的靜,誰也不忍心說出心中的恐懼,只能焦急地等候,每個人的心頭都沉重無比,竹簫老人和紫髯翁一家子,更是焦急得坐立不安。

  紫雲娘黯然退至梯口,沉重地說:「妾身告辭,立即差雙星的人與妾所領的雲窩眾女四出打聽兩廠走狗的下落,有消息即來稟報。」

  說完,她匆匆走了。

  安平怕被人追蹤,離店後繞道奔向城西,找一處僻靜處繞城而出,折向南撲奔賀蘭山。

  為了兩位姑娘的安全,他不顧一切後果,單人獨到投向虎穴龍潭,一切的事,皆因他而起,不許可他退縮逃避,明知前途兇險,他不得不挺身向前闖。

  在到達賀蘭山之前,他作了善後的打算,找到城外的一座農舍,叫開農家的大門,借筆硯留下一封書信,連同諸葛洪所留下的書柬一起密封,給了農舍主人一錠銀子,請主人在天明後入城,送至樓外樓面交紫髯翁。

  踏著寒冷的曉風殘月,孤零零地撲奔山北麓。他已從農舍主人口中打聽出孤山園的座落處,先奔上山坡四下瞭望。後面,山巔雙臺並立,依稀可辨。滿山林木陰森,北面的山林中,不足兩里處,一座半里寬闊的整齊果林中,聳立著一座兩層高樓。天色未明,看去朦朧不清,但樓前的一盞風燈十分搶眼,那就是本地相當有名的孤園,在這一帶建有別業的人,多喜以鬱孤臺為名,這座孤園四周兩里之內,沒有其他的房屋,與後面白家嶺的望孤園,同屬賀蘭山的兩座有名別墅。

  看清了孤園的形勢,他大踏步下山而去。

  他身後,一頭巨虎悄然轉身,隱沒在黑暗中。

  小書小劍兩女,帶著大青大黃藏身在賀蘭山的山林中,以免驚世駭俗。安平與輝老一群人會合,並未和大青大黃見過面,這一龍一虎並不知安平已是主人的朋友,對安平的氣息卻極為熟悉。大黃發現了安平,這頭良獸十分機警,知道安平厲害,不敢妄動。直待安平動身後,方奔回兩侍女藏身之處示警。不久,兩女循蹤急趕。畜生有口難言,小書小劍還不知大黃發現的人是安平,只知大黃發現了對頭,而且對方必定是可怕的人物,不然大黃便會撲上襲擊的,因此,她倆十分小心地跟著大黃向孤園接近。

  東方發白,視界可及三五里外了,大雪已止,但仍然雲沉風惡。

  安平早來了半個時辰,他先不急於進入孤園,明知對方必定防範森嚴,絕不可妄想入內暗中救人,天色將明,豈可在對方有備時冒險入園救人?他先在四周走了一圈,察看四周的環境和園中的形勢。

  園佔地甚廣,四周果林成林,早開的臘梅吐蕊,空氣中傳來陣陣清香。園本身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高樓,四周加栽了一道以冬青建成的四尺高綠籬。樓四周建了迴廊,廊下外側加建了矮僅兩尺的朱欄,擺設了不少盆景,確是夏日的避暑好地方。

  園樓本身雖僅有兩層,但相當高,飛簷高挑,鐵馬迎風叮噹響。二樓四周也建了走廊和欄杆,但欄杆卻高有五尺左右,以便防跌。二樓的重簷下,掛了一塊牛漆大匾,黑漆雕塗了兩個大顏體字:孤園,令人看了莫測高深,這塊匾明明掛在樓上,不刻孤樓刻孤園,豈不奇怪?樓不大,難道裏面還有園不成?

  看看辰牌已到,他心中漸緊,強按心神直趨園門。

  園門的風燈恰好熄滅,辰牌已到。園門悄然而開,門內有人大叫:「頭兒示下,迎客。」

  「迎客……」有人傳呼。

  語音搖曳中,十六名錦衣大漢分兩路出門,步伐整齊地通過院子,在冬青籬外夾道分立,一聲沉喝,十六把鋼刀出鞘,十六人抱刀而立,威風凜凜,殺氣騰騰。

  接著,園門內魚貫走出十二名各色打扮的人物。領先那人身材高大,暴眼獅鼻,下顎堅強地突出,滿臉橫肉,留了花白掩口鬍。戴英雄巾,穿雲紋箭衣,佩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。

  第二個人是一位帶髮頭陀,身高八尺,挾一把沉重的方便鏟,穿青僧便袍,眼中兇光四射,血盆大口中暴出一口褐黃色的大板牙。

  第三個人高瘦頎長,馬臉,弔客眉,三角眼陰森森,留了花白山羊鬍,花白頭髮披散在肩上,乍看上去像是厲鬼弔客,佩著劍,穿的是青棉袍。

  第四人最年輕,年約半百出頭,五官清秀,白淨臉皮,一雙精光四射的大眼,滿頭黑髮挽在頂端,梳了個道士髻。紫袍觸目,大袖飄飄。身材修長,看上去人才一表,瀟灑中帶了三分英氣。嘴邊經常掛著令人莫測高深的笑意。佩劍,手持雲帚,步履輕靈,更顯得精力充沛,靈活機警。

  其他的人皆是花甲左右年紀的高手,包羅了北地的名宿和江湖知名的亡命之徒。

  這些人在名義上,是兩廠的人,其實,他們的身分相當可憐,東西兩廠再加上內廠,名義上是屬於內廷的建制,是宦官的一種職稱,白太監主持提督,所屬的人,卻調用錦衣衛的官兵。因此,錦衣衛調用的貼刑官,等於是三廠的直轄爪牙。那時,廠與衛同是掌理捕緝刑獄的事。不同的是,錦衣衛的主事官吏,皆是功臣皇戚,是朝廷的建制單位,轄下有一千五百名大漢將軍,和不少將軍校尉,除了緝捕刑獄之外,主要的職掌是侍衛。調至三廠的人,則有所謂穿宮牌佩帶,以便出入宮監。

  之外,三廠另豢養著一批所謂隸役,隸役不一定是錦衣衛的人,但卻由錦衣衛負責供給經費。其中分為兩等,第一等叫役長,對外則稱檔頭。二等叫頭人,對外稱幹事。檔頭專主伺察,番子即是打手。這些人只算是外圍走狗,是人人痛恨的不屑之徒。

  像內廠的無敵金刀、神劍王泰等等,只算是檔頭而已。東廠的乾坤一劍,西廠的千手魔君凌如飛等等,也是檔頭,既無官亦無名,走狗而已。唯一可告慰的是,他們的酬金比朝廷的王公大臣豐厚得多,更可向任何官民敲詐勒索,予取予求,只要心夠黑夠狠,一年撈他個三五十萬絕無困難。重賞之下,必有勇夫,三廠的外圍走狗能羅致這許多高手名宿賣命,並非奇事。

  安平踏過雪封的淺草地,走上通向園門小徑,看到門前的光景,心說:「我的一舉一動,定然在他們監視之下,他們已料定我會來,我得小心應付。」

  他壓下心中的緊張,從容上前。

  前面半里地的一株巨樹上,兩女正居高臨下向下張望,看清了安平的身影,小書駭然道:「難怪大黃不敢接近,原來是他。」

  小劍神色懍然,急急地說:「糟!他怎麼獨自到這兒來了?書姐,他不是在樓外樓和老太爺在一起麼?這些人又是誰?」

  小書秀眉緊鎖,惑然地說:「你瞧,迎客的排場用意不善,夏爺的腳下像是有點遲疑,大事不妙。劍妹,你火速到城中稟報,十萬火急,快!」

  小劍飛躍下地,如飛而去。

  安平在相距五六丈處稍一遲疑,最後把心一橫繼續舉步。人如果在兇險的境遇中,如能看破生死,將生死置之度外,那麼,他將不惑不懼,甚至勇氣百倍,可能轉危為安,他目前便是這種情形。他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,更不是聖賢,起初看到對方人多勢眾,自然有點懼怯。但事已至此,不由他退縮。懼念消除,隨之勇氣倍增,豪情勃發,生死既已置之度外,又何所懼哉?他仰天吸入一口長氣,泰然一笑,大踏步而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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