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影寒 | 上頁 下頁
二三二


  安平被她撩得氣血沸騰,她面上傳來的熱力,以及纖手的撫摸,和胴體所傳來的異香,令他心動神搖,不克自持。她說得不錯,食色性也,安平正是血氣方剛的健全大男子,在這種境遇中,禮教所加的男女之防,眼看就快崩潰了。但總算他不曾迷失自己,咬牙道:「王姑娘,你貌美如花,綺年玉貌,還怕找不到和你志同道合的如意郎君不成?在下有事在身,不可能和你合籍雙修遁隱世外,何必逼我呢?找一個愛你的人託以終身,比找一個為你所愛的結縭要幸福得多,你何不冷靜地想想衡量利害?人世間,男歡女悅並非人生終極,男人有男人的天下,女人有女人的自尊,除了色慾之外,還有不顧一切追逐名利的野心,僅憑美貌女色,你拴不住男人的,放了我,你我交一個道義朋友……」

  「廢話,你想說動我麼,快死了這條心吧。夜已深,我要熄燈了,再不熄燈,燈光會引來麻煩的。」

  她呼出一口氣,丈外妝臺上的銀燈倏然熄滅。

  安平感到眼前一黑,熱烘烘香噴噴的胴體,已鑽入被中,他方發覺自己上身赤條條,只穿了一件中衣掩住下半截而已,肌膚相接,他感到渾身一震,血脈賁張。

  花園的後部圍牆上,兩個黑影毫無顧忌的站在牆頭,不住向四周眺望,其中之一低聲說:「見鬼,我猜一定藏在這附近。」

  「咱們搜一搜前面的高樓。」另一個說,聲音稚嫩,是個小童。

  「那是堂客們的住處,咱們能搜麼?」說堂客,一聽便知是湖廣人。

  「那麼,你在這兒監視,我去找姐姐和曼妹她們來。」

  「好,我在此等候,要快。」

  「在她們未到之前,切記不可亂走動,以免打草驚蛇。那傢伙鬼精靈,能將你我扔脫,必定不等閒,驚走了便永遠無法找到他了。」

  「我理會得,走吧!哦,雲哥,別忘了把我爺爺也請來,他老人家好歹也可替咱們出個主意。」

  「我會請老人家來的。」

  兩黑影一閃不見,三更末的更鼓聲隱隱入耳。

  不久,劉家花園中黑影齊集,除了先前的兩個黑影外,多了兩個穿勁裝的女郎和一個紫髯老翁。

  這幾個人中,正是從吉安趕來一群英雄俠女,他們是嚴小雲、歐陽瑋、皓姑娘,和竹簫老人的孫女彭小曼。老翁留著紫髯,是長青堡主紫髯翁歐陽永昌。

  他們一行人分為三批,昨天方到達贛州,花了兩天工夫,始終找不到安平的下落,只找聽到五天前安平在儲山突圍的消息而已。

  本來依竹簫老伯意思,料定安平必定早已離開贛州南下,該向下急趕才是。但嚴輝卻持相反的意見,認為蟠龍堡的人既然仍在府城逗留,安平恐怕仍未離開,惡賊們消息靈通,耳目眾多,如果安平不在,惡賊們豈肯逗留不走?

  白天,他們分頭打探,希望碰上安平,鬼使神差,所有的人皆在偏僻處找尋,卻不知安平已在鬧市現身招引逸鳳,錯過了。

  入暮時分,他們分為數批,分別盯住散佈在各處的岔眼江湖人。小雲與歐陽瑋負責在各處巡邏接應,像兩個夜遊神,在各處出沒,恰好到了景德寺附近,發現有夜行人從客店躍上瓦面。

  兩人心中一動,追下來了,夜行人也發現了他們,利用窄巷大宅的暗影,要將他們扔掉。可是,兩人的輕功十分了得,而且機警絕倫。小人鬼大,追到劉家附近,方失去夜行人的蹤跡。

  他們發現了萬翠閣,看格局便知是婦女的內眷居所,不便入內擅尋,便由小雲前去召娘們前來行事。

  紫髯翁坐鎮客店,派出的各路釘梢小組尚未轉回,負責監視逸鳳的皓姑娘和彭小曼,趕來會合。

  老人家先踩探翠玉閣,已是四更初正時分了。

  香閨內,又是一番旖旎風光。

  將安平擄來的俏女,正是大名鼎鼎的吳門神女王翠蓮,死鬼花花太歲的寵愛情婦,遁隱麻姑山的丹霞仙姑,這鬼女人出身吳門妙妓,是個風月魁首,一輩子在男人懷中打滾,更獲得花花太歲的衣缽相傳,可以說,她對天下間各式各樣的男人心理,無不深知,經驗老到,對付安平這種未經人道的毛頭小伙子,簡直用不著花任何心機。

  可是,她忽略了安平所說的話,不錯,食色性也,人世間,男人固然為女人而奮鬥,甘心付出一生的精力,但除了女人,男人還有其他慾望和野心,絕不像女人般單純,大多數的女人,只求嫁一個好丈夫長相廝守,恩恩愛愛,不虞溫飽,便於願已足,無復他求了。

  安平已對她吐露了心聲,希望她能及時覺悟,卻無法將妖女喚醒。

  安平已二十出頭,在當時,即使是小戶人家,也該成家婚娶了,但他依然是孤家寡人,為店務而東奔西走,可知他還不打算成家,他有他的野心和慾望,不希望早早成家被家室所絆。這並不表示他對女色不動心,而是男子漢的野心和慾望,比冀求女色的希望要強烈得多,區區女色在他的心目中,所佔的分量微乎其微,連美絕塵寰飄逸如仙的皓姑娘,也難令他沉迷,何況一蕩婦淫娃?

  身陷溫柔陷阱,他必須運用手段脫困了。

  丹霞仙姑在寬衣解帶,令他心猿脫鎖,意馬脫韁,有點意亂情迷。先天的本能令他血液沸騰,肌膚的摩擦接觸,令他平空生出難以壓抑的衝動感。

  但在這衝動、迷亂、混騰中,一股厭惡感也從內心深處泛現,想起被這個骯髒女人所逼,他感到無比的憤怒和噁心。

  「我看你能把我怎樣。」他想。

  暖玉溫香入懷,一雙柔若無骨的手在他身上爬行,火熱凝滑的粉頰在他身上磨擦,妖女口中所發的奇異聲浪在他耳畔呢喃,萬種誘惑千種癡迷無情地向他襲擊。

  他突然咬破舌尖,開始入定,調勻了呼吸,將意志誘導至空明之境,渾身每一顆細胞皆在鬆弛,渾忘一切。

  妖女不許他平靜,不消片刻,這一著失效了,崩潰了。

  「我得想些別的事物。」他心中自語。

  他開始思索新創的七散手劍術,思索加入屠龍斷犀匕的兇險手法。

  他成功了,這一著很有效。

  這是一種十分奇特,難以解釋的奇異現象,想起劍術,必將聯想到與人交手時的景象,那千鈞一髮,生死須臾的兇險情景,必定在腦海中一一湧現,便會身不由己,隨著幻象發生變化,渾身不自然地冒汗,手腳的肌肉隨著情景抽動,手心汗出如津,神經不規則地收縮,心房急劇地跳動,雙手下意識地伸縮痙攣,情景以外的事,對他已絲毫不生作用了。

  起初丹霞仙姑以為他動情了,芳心狂喜,也從心底湧起輕視安平的念頭,以為安平比那些假道學高明不了多少,在情火下露出了原形啦!

  可是,她終於發覺不對了,將他的頭臉緊按在酥胸上,急問道:「安平,你……你怎麼了?你……」

  安平的嘴部輕微地抽動,用令她附耳難辨的聲音說:「出中宮,誘對方出連環點崩一訣,當然希望能加上震拂錯挑勒,控制三尺空間,制我上中下。那麼,我以『雲沉風黑』引勁下壓,切入斜出,必可奏效。那天不老書生的招,如能如此封出切入,十九已竟全功?」

  「你是怎麼回事?」丹霞仙姑惑然地叫。

  他渾如未覺,嘴唇仍在動。

  丹霞聽不清字音,只感到壓在她胸乳上的嘴部,在輕微的震動而已。

  她更是困惑,陡將安平推開,大聲問:「喂!你是不是中魔了?」

  沒有回答,死一般的靜。

  「你怎麼了?」她厲聲叫。

  仍然得不到回答,只感到安平的心跳異常急迫。

  「啪啪!」她抽了安平兩耳光,大喝過:「你唸符咒?見你的鬼。」

  安平的思路被耳光所打斷,聽清了她的話,吁出一口長氣,笑道:「你用魔火煉我這個金剛,我只好唸往生咒了,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的金剛很難逃過魔火大劫的,唸往生咒準備後事,不是很好麼?」

  丹霞仙姑大惑,再問道:「咦!你是不是清醒的?」

  「你認為我如何?」他反問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告訴你,我比你還清醒。請放心,在下雖不是金剛,只是放不下酒色財色的凡夫俗子,但是絕不會迷失在酒色財氣之中。」

  丹霞仙姑沉默久久,方用似乎來自天外的聲音問:「夏爺,說句實話,你剛才是否也了動了情?」

  「不騙你,姑娘,你曾說過,食色性也,我既不是天閹,亦非聖賢,很難逃過本性的誘惑的。」

  「那麼,你怎能避免慾火焚心之苦?」

  「並無奇處,看得破便可靈臺空明,姑娘的誘惑,在下認為是罪惡,意念中既不生情,愛亦無從生。油然附之而起的是犯罪感,譬喻是在刑場待決之囚,雖天仙現於前,袒裼裸裎,亦難生慾念!」

  丹霞仙姑又沉默良久,幽幽地說:「你很難得。」

  「我?」

  「我認為你配稱英雄豪傑。」

  「別罵人了,自古英雄愛美人,我如果真是英雄,便不會不受誘惑了,我只是個明辨是非的凡夫俗子而已。」

  丹霞仙姑放了他,挺身坐起說:「你贏了,你是個值得尊敬的人。」

  「姑娘的意思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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