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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三


  決定之後,第二天一早,第一批年輕小輩立即上道,帶了兵刃行囊起早南行。

  皓姑娘心懸安平的安危,去意似箭。

  歐陽瑋有小雲做伴,興高采烈。兩人本是自小在一塊兒長大的玩伴,情同手足,極為投緣。

  幸而他年歲太小,不知嚴家的底細,更不知安平所使用的神匕是嚴家之物,不然說將出來,怕不要鬧翻了天?不把嚴家的人急死才怪。他在船上曾看到安平佩帶的神匕,腦中印象甚深,雖不曾見安平使用過,卻知道是寶物。

  他與小雲領先而行,比小雲矮一個頭,卻比小雲活潑,更野更搗蛋。兩人穿一身厚棉襖,戴了有護耳的皮風帽中露出一雙眼睛,踏著薄雪趕路。

  這期間,蟠龍堡正處在水深火熱中,三廠的高手調動大批官兵,正準備一網打盡蟠龍堡的人。

  青雲居士是江湖大豪,豈有不知之理?但他有自知之明,蟠龍堡即使是金城湯池,也不可能和官府相抗,暗中已作了萬全準備,召回狄少堡主的信使已在途中,要狄少堡主速至萬松莊會合。

  萬松莊,是五莊之一,莊主千手神猿萬傑,是早年的江湖大豪,藝業已臻化境。他的萬松莊座落在萬山叢中,官兵無奈他何。

  千手神猿與青雲居士,不但臭味相投,同是雄心萬丈的好友,也是郎舅至親。青雲居士的元配妻子叫萬小喬,排名第四,也是個拳劍了得的女英雌。她也是游龍劍客的生母。青雲居士和萬小喬結婚多年後,外界還不知他已結了婚,原因是萬小喬一直住在娘家萬松莊,與外界隔絕。而他卻在江湖中揚名立萬,每年僅有三兩個月在家,也只有一兩月至萬松莊陪伴乃妻。男人太過自由,便會拈花惹草。他不但敢明目張膽窮追雲裳簫史彭清月,更敢接二接連三弄幾個小妾在莊中享福。

  怪的是萬小喬並不過問,原來她自從生下游龍劍客之後,一場產褥熱症幾乎奪去了她的生命,雖未死卻落了個下肢癱瘓之症,自此萬念俱灰,不願回到蟠龍堡受罪,一直住在娘家不肯離開。因此,蟠龍堡的人,只知老堡主有妻有妾,卻知妾不知妻,絕大多數的人,從未見過主母的面。

  玉笥山之鬥,消息傳播得極速,前往觀戰的群豪生還者極少,不幸死難者的家屬和朋友,對蟠龍堡恨之切骨,紛紛馳告江湖,形成一股為親友復仇的龐大勢力,揭發了蟠龍堡意欲雄霸江湖的野心,江湖轟動,情勢洶洶。

  武林朋友知道風波將起,紛紛向湖廣趕。

  贛南一角,仍然平靜無波,僅是暗流激盪而已。

  安平晝伏夜行,自以為十分秘密,卻不知他的舉動,絕難逃過老江湖的耳目。嚴冬氣候,白天道路上也罕見商旅,晚間只有他一人趕路,很難逃得過老江湖的耳目。

  從吉安到贛州,除水路之外,陸路有兩條,一是沿江而上的小道,必須經過萬安縣。另一條是官道,則經過興國縣,小道略遠數十里。

  安平走的是小道,這就是游龍劍客何以乘船上航的原因。水陸兩途,他都派了跟蹤的爪牙。同時他也請來了贛南地區的朋友,準備對付沿途找尋安平的銀漢雙星,將對付安平的重責大任,交給已將高手請來的五湖浪子。

  風雨欲來,危機四伏。

  ▼第四十四章 初逢對手

  安平迤邐南行,風雪光臨,他更不急於趕路,將全付精神放在仍未應用純熟的新悟劍法上,甚至在萬安城還躲了三天風雪。

  萬安至贛南縣交界處,整整一百里,他竟走了兩天。一早,他到了順山之下,奔波了一夜,該找地方打尖了。

  順山,是贛縣與萬安交界處的一座大山,北距萬安一百十五里,南至府城一百二十。這座山相當大,怪石萬丈,重巒疊蟑,從山下向上爬,必須攀援三十六仞,方可到達山巔。普通商旅翻越這座山,需要一日的腳程。

  山下有一座小村,叫做北順村,約有六七十戶人家,是往來商旅的宿站。

  黎明時分,他踏入了北順村。這是一座靜謐安詳的小村落,小徑穿村而過,兩旁有五六間販賣日用百貨的小店,和三間小客棧。小地方,客棧管食宿,整座村找不到一座像樣的食店。因此,找食物填肚子,必須到客棧去找。即使附近有小食店,大冷天,早上小店也不會開門。

  天候奇冷,不能露宿,他必須找客棧歇息,便泰然入村,向第一家和順客棧走去。

  他以為自己走小路,而且是晝伏夜行,追蹤他的人,絕不可能找到他的,未免大意了些。他卻不知,對方早已有萬全準備,在這兒等了他兩天啦。

  和順客棧中,客人紛紛準備上路,在迷濛的晨光下,廳中燈光明亮,廳中心的火盆發出閃亮的紅光,客人進進出出,有些已經開始動身,有些仍在結算房錢,但已沒有進膳的人了。幾名店伙在收拾殘羹剩飯,匆匆忙忙。

  安平踏入店中,直趨櫃檯向賬房先生含笑招呼道:「店家,在下要一間上房歇腳,午後動身。」

  賬房先生一怔,笑問道:「客官午後動身,要到萬安麼?」

  「不,在下要到府城。」

  「到府城午後怎能動身?冰雪封山,山路不好走,客官如不早些啟程,晚間便趕不過山了。」

  「多承指教,只是在下要在這兒等朋友。請叫伙計替在下準備吃食,不要酒,來碗熱湯先暖暖身子。」

  不管賬房先生肯是不肯,逕自到桌旁落坐。

  賬房先生不再多問,吩咐伙計替安平張羅吃食。

  街對面的平安客棧中,東院裏的一間上房內,八名男女正在圍爐商量大事。八名男女中,有五湖浪子在內。

  上首的長凳上,坐著一個看去相當年青的書生。五官清秀,白臉無鬚。從肌色估計,約在二十歲出頭。但從眼神和雙手的皮膚紋理猜測,卻不止此數。穿青棉袍,外罩玄狐外襖,頭上的青巾內加暖皮,腰懸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。坐在那兒神態雍容,臉上帶著莫測高深的微笑。

  右首,坐著一個穿一身銀鼠皮裘,內著勁裝的少婦,一雙大眼水汪汪,媚光流轉,笑起來時,桃腮上綻起兩個笑渦兒,動人極了。盛妝的女人,很難判定她的年齡;這女人是盛妝,誰知道她的真實年齡有多少?反正從表面上看,像二十也像三十。

  另兩個岔眼的人,一個是中年道姑,美好的五官人見人愛,粉臉桃腮吹彈得破,一雙媚目勾魂蕩魄,舉手投足間俱都流露著萬種風情。

  另一人是個眉目如畫的少女,只有十三四歲。除了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之外,看上去仍是天真無邪的女娃娃,身材剛發育完成,渾身蓬勃著青春的氣息。倚偎在少婦的身側,頗饒興趣地注視著在座的人大發議論,大眼睛在眾人的臉部轉來轉去。

  另三人一個是豹頭環眼的壯漢,一個是花甲老人,另一位是個半老徐娘。

  五湖浪子丰采依舊,氣血甚佳,英俊的臉蛋泛著滿意的笑容,不時向中年道姑微笑注目。他喝乾几上的一杯熱茶,發話道:「諸位已經看到他了,從外表看,絕難相信他會是一個藝臻化境,宇內無雙的武林高手。」

  青年書生淡淡一笑,若無其事地說:「杜少莊主,宋某這人做事實事求是,從不信邪。」

  「前輩之意……」

  「宋某要推翻前議。」青年書生神色從容地答。

  五湖浪子吃了一驚,站起訝然問:「前輩要推翻前議?這……這不……」

  「你坐下。」青年書生不動聲色地說,稍頓又道:「宋某的摘星莊也曾是五大莊之一,我摘星莊主不老書生宋奎也曾威震江湖幾近三十年,練氣四十載,拳劍之下,不知殺死多少高手名宿,而目下卻被狄少堡主不遠千里請來,誘殺一個年僅弱冠乳臭未乾的小娃娃,而且還說這黃口小兒是甚麼藝業超凡入聖的神龍。更令宋某難堪的是,連宋某的妻女也一併請來,甚至將丹霞仙姑也請來了。杜少莊主,如果易地而處,你認為宋某有何感覺?」

  五湖浪子心中大急,苦笑道:「前輩明鑒,那小子確是……」

  「不必說了。」不老書生冷然地說。

  十年前,提起五莊之一的夷陵州摘星莊,武林朋友無不聞名色變。莊在萬山叢中,大有遺世超俗之慨。莊主不老書生宋奎,練氣術已臻爐火純青之境。那時他已四十出頭,駐顏有術,仍像是弱冠少年。因為他曾經進過州學,所以人稱他為不老書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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