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影寒 | 上頁 下頁 |
二〇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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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充耳不聞,夏哥兒三個友好的字眼,其實並未入耳,他只感到天下間萬籟俱寂,耳中只聽到往昔在生死關頭中的出招沉叱聲,眼前只有一幕幕危極險極,一髮千鈞的惡鬥幻景。 他向前狂奔,心中思潮起伏,神奇劍術的幻影在眼前不住湧現,參悟出來的異招在思維中成熟。他已神遊幻境,腳下本能地縱躍,下意識地狂奔,其實他眼中一無所見,耳中一無所聞。 天才與狂人之間,分界相當模糊,他就是這兩種人的揉合,靈臺進入悟境,外表卻像是瘋狂,除了意識,他已和外界隔絕,摒除了聲色的騷擾,耳目不再受外界的影響,只有腦海中的靈光幻境,宇宙間已無形無物了。 他身後,有焦急的聲音在叫喚:「夏大哥,留步……」 「夏爺,請留……步……」是皓姑娘的叫聲。 他一無所覺,腳下如飛,冉冉而去,不片刻便消失在密林深處。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光,他在一處溪畔盤坐下來,閉目沉思,形如凝呆。 直至夜幕低垂,他方出現在至府城的官道上,道右便是墨潭,已經遠距縣城十五里了。他口中不住喃喃自語:「就叫排雲七散手劍法好了。我想,應該有些用處的,尤其是用在寒影劍上,不僅可以不受對方雄厚的內勁所遲滯,更可發揮短劍之長。我想,找機會試試,便可知道是否管用了。」 反正在府城逗留這段時日,他不打算隱起行蹤,希望能與柳琪會合,以便交代日後見面的地方,在府城逗留期間,他相信蟠龍堡的人不會將他輕易放過,還怕沒有試新劍法的機會。 然而,希望與事實往往是兩回事,他卻沒有在府城逗留的機會。 ▼第四十二章 藍箭幫主 贛江從府城流入吉水縣,至縣西南十五里,與永豐江會合,稱為墨潭。當地的人不叫贛江,叫吉文江。江中心有一座小洲,稱為清湖洲,迤邐迴繞,像個吉字,所以也稱為吉水。官道倚江西南行,離而復合,在墨潭附近,道路與江岸之間,相距已不足半里地。 江岸草木叢生,凋落的草木在寒風中虎虎厲嘯,江風凜冽,寒氣徹骨。天宇中雲沉風緊,嚴冬至矣。 安平換穿了棉襖,敞開上襟,背著小包裹,大踏步趕路,乘夜趕赴府城。趕長途不能以輕功趕,他以每天兩百里的腳程,泰然趕路。兩百里的腳程,比趕長途的腳夫幾乎快了一倍,已是相當快捷了,黑夜中,時局不靖,沒有人趕夜路,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。 前面出現了兩個傴僂著的背影,正一步一頓地南行。 他心中一動,忖道:「這兩個人腰中佩有劍,會不會與我有關?反正也不急於趕路,何不盯上他們瞧瞧?」 他向路側一閃,想從側方接近跟蹤,也想繞到前面等候,看是些什麼人。 剛隱入路旁的草叢,前面的人影已經停下了,有個蒼老的喉音說:「先歇它會兒,時光還早呢。他們也該來了,在這兒等上一等,一同前往豈不省事?」 「也好,反正快到了,等他們來了再一同前往,省事多多。」另一人用老公鴨似的嗓子答。 兩人撩起衣袂,在路旁的巨石上坐下了。安平還來摸清對方的藝業,不敢太過接近,隱身在五六丈外,凝神頃聽對方的對話。夜黑如墨,不易看清面貌,但自衣著和隱約的身影,與兩人的聲音上猜測,必定是上了年紀的人。 坐在右面的老人挪了挪腰懸的長劍,用老鴨嗓子說:「高明兄,你猜想當家的會不會答應潘提調加盟綠林?」 語音蒼老的高明兄乾咳了一聲,反問道:「永權兄,你意下如何?有何打算?」 「我?我不贊成加盟綠林,我幹我的黑道,比較自由而痛快些,做綠林有何好處?處處受拘束,打家劫舍可沒有目前以天下為家,以江湖為院愜意些。」 「那就對了,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當家的當然也有此種看法,何用多猜?」 「高明兄,這次到底是誰洩露了咱們當家的香堂所在?」 「你猜是誰?」 「咱們藍箭幫只有六十四名弟兄,全都是忠心耿耿的好漢。當家的創幫十餘年,一向不主張向外張揚,對外守秘,絕不提藍箭幫的名號,有福同享,有難同當,十餘年來無人知道咱們的底細,在各地做案,從沒有人懷疑是本幫所為,誰會甘冒大不韙做出這種叛幫犯戒的事,兄弟想不出到底是誰。」 「永權兄,我看,絕不是本幫的人洩的底,八成兒是當家的朋友黑金剛,引潘提調前來試探的。」 「那也不對呀!黑金剛只知當家的隱居東山,因此帶了潘提調前往尋找,送掉了性命,為何潘提調會派人到芝山村投帖?顯然是黑金剛死後,潘提調方查出當家的住處,所以派人投帖,自然是本幫出了叛徒,與黑金剛無關了。」 「這些事不提也罷。你說,當家的藝業超塵拔俗,一表人才,為何甘心在江湖中秘密走動,不求聞達?江湖上比他差勁多多的人,皆叫字號抖威風,神氣萬分。他卻默默無聞,誰也不知道他李天虹的大名,這不是極為反常麼?」 「哈哈!高明兄,你豈不是在抱怨自己麼?你我的藝業,絕不比什麼三劍二刀五亡命差勁,但有誰知道你項高明我畢永權是何許人呢?俗語說:人怕出名豬怕肥;咱們不求名,只求利。除了當家的以外,六十三位弟兄,誰不是有田有地,有財有勢,有家有小的地方豪紳,一年間做上三五趟買賣便安居納福,讓那些有名有姓的江湖好漢去頂黑鍋,咱們高枕無憂,豈不快活?名,要來何用?當家的手創藍箭幫,每半年至各地巡視弟兄們的買賣,幫雖小,仍然是一幫之主,無憂無慮,豈不強似那似那些亡命?在芝山村,他是一村之主,也是吉安府的財主,在鄉紳中有頭有臉,豈不比做江湖浪人快活麼?潘提調派人前來投帖,遊說當家的加盟綠林,簡直無聊極了,他不會成功的。時辰不早,咱們走吧,免得落在潘提調之後,有點不便。」 兩人整衣站起,項高明仍用他那蒼老的嗓音說:「當家的已一再叮吁,如果對方來意不善,方可候命逐客,不然切不可暴露當家的身分,可不能忘了啊。」 畢永權一面走,一面放低聲音問:「高明兄,你說,萬一當家的被潘提調說的動,加盟綠林,追隨那些強盜起兵造反,咱們該如何打算?你我是三十餘年的朋友,也是白沙的近鄰;你是富田村的首富,我是三曲灘的縉紳。彼此交情深厚,無話不談,我該請教你的打算,以便參商。」 「永權兄,你能不能先說你的打算?」 畢永權沉吟片刻,堅定地說:「我不幹。」 「不幹又待如何?」 「要求脫幫。」 「能麼?」 「不能又待如何?」 「你不怕當家的用幫規治你?」 「咱們有權決定,怕什麼?」 項高明冷笑一聲,低聲道:「使不得,咱們只有一條路可走。」 「哪一條路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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