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影寒 | 上頁 下頁
一九五


  對面的屋頂上,三個模糊的人影伏在瓦櫳上,香風四蕩,面目難辨,他們等安平飛越屋脊,方悄然隱去。

  安平奔回客店,愈想愈心驚,火速拾掇行囊,在桌上留下店錢,悄然溜走。

  出了城,向東急走,到了兩里外的甘露山,找一座樹林背風處往草叢中一鑽,倒頭大睡。

  他身後,三個黑影始終跟在十餘丈外,夜黑如墨,寒風凜冽,他未留意身後,毫無所知。直至他入睡後,三個黑影方消失在東面的山野中。

  破曉時分,他已練功完畢。由於天宇中雲層太厚,夜間沒有霜露,露宿林中的枯草內,睡得倒還安逸,拾掇停當,等天色發白,認準方向,向三里外的鳳山走去。

  鳳山,在城東五里地,山並不高峻,峰腰有一座氣韻倒還出俗的鳳凰崖,飛瀑白崖頂下掛,下面形成一條小溪,流入文江。這時冬日水枯,瀑布的水量甚少。

  他先在溪中盥洗,打量上面的形勢。滿山松杉,間有凋林散佈其間,看不見半山鳳凰崖旁的房屋形影。

  「我該先去找找雙星夫婦,問問他們今後的行蹤,再來這兒打擾皓姑娘的。怪!我為何對她念念不忘?」他自言自語,仰望山腰發怔。

  在廬山,他逃避皓姑娘,心中十分矛盾,理智告訴他不宜再見,心中卻又殷切地期望有一天能重聚。昨天重會之望果然實現,他的理智開始崩潰,他的心已飛向姑娘身旁。儘管他警告自己不要陷身情網,但行動上卻又將警告拋至九霄雲外。晚間被輝老祖孫迫走,他下意識地出東城,可知他在危難中,心仍然放在鳳山的皓姑娘身畔。在內心中,他仍然警告自己不要動兒女私情。事實上,他怎能忘了皓姑娘和他在廬山邂逅的情景?怎能忘懷姑娘留在他心坎的倩影?要不動兒女私情,那是不可能的事,不然他也不會和姑娘的定今日之會了。

  他心中怦怦跳,舉頭上望,依稀感到似乎姑娘正在凝神下望,她像是站在雲端上,向他這個凡夫俗子凝眸巧笑。

  他感到渾身一陣熱,自語道:「夏安平,要不要上去?已經來了,還能膽怯不成?」

  他的心強迫自己要及早懸崖勒馬,腳下卻不由自主的向山上走去。

  鳳山是城郊的名勝,西北麓卻流落地散佈著不少大戶人家的墳瑩,松柏成陰,冬日仍然一片青蔥。到了半山,遠遠地便看到瀑右的三棟瓦房,那是城中大戶龍家的避暑別墅,冬日只留有兩名家僕照料,主人不會到來查看。安平並未打聽當地的消息,根本不知道這是龍家的莊業。

  怪,屋內外似乎沒有人跡。三間瓦屋倚山而築,用打通的南竹作水管,將山泉從屋後引入。左右兩棟是客舍,中間一棟有樓,前有院,後有園,院中設有各種假山和盆景,格局是園而不是院。

  他在院門外打量許久,最後賈勇扣動門環,但久久不見動靜,屋中似乎沒有人。

  他疑雲大起,也心中一懍,信手一推,院門「吱呀呀」發出刺耳的吶聲,應手而開,原來並未上閂。

  他略一猶豫,然後大踏步進入,穿過假山小池中的走道,直趨階下,環顧四周片刻,亮聲叫:「裏面有人嗎?」

  廳門虛掩,卻不見有人,似乎三棟房舍中空無一人,沉寂如死。假使皓姑娘祖母孫三人在此寄居,為何不見人影?琴棋書畫四侍女呢?守護靈獸大青大黃到何處了?預先已約定謁見的時刻,為何不見她們的蹤跡?

  「莫非發生意外了?」他悚然地想。

  他心中狂跳,迫不及待地上階推開大廳門,戒備著踏入廳中。

  廳中陳設幽雅,堂上設有案桌,明窗淨几,壁間有書有畫,皆是唐宋以前的名家手澤。

  他的目光落在堂中那幅中堂上,那是一幅仿王羲之筆法的朱子治家格言,引起他注意的是,上款題的是「國安兄雅正」,識是「己未年九月壬午南遊,與國安兄小聚,縱論修齊治平之義,有所感慨,或書就正二兄」。落款是「光州元仲」。

  落款簡得不可再簡,確像是遊戲筆墨,但上款與題識又大相徑庭,顯然這人性格有點不正常。看日期,這幅中堂已經歷了十年歲月了。

  「好勁的筆力,幾可亂其。這位元仲是誰?是名?是號?是字?如果是名,好像是竹簫翁麥元仲,他不就是光州人氏麼?」他困惑地想。

  正胡思亂想間,右後廳門「吱呀」發聲,一個美麗的侍女跨入廳堂,倏見廳中突然出現了陌生人,驚得「哎」一聲嬌叫,失手將捧著的一盆老梅打破,「乓」一聲響聲震耳。

  安平心中一寬,叫道:「小可來得魯莽,驚擾姑娘了,萬分抱歉。」

  侍女倒還相當大方,膽量也夠,立即鎮定下來,繃著粉臉狠狠地打量著他,不客氣的說:「未經許可,擅自登堂入室,非奸即盜。你這人看上去人才一表,怎麼也做出這種逾禮的事來?」

  安平臉上發燒,歉然地說:「小可自知於理有虧,但也是不得已。昨日小可與人約定在此相會,來時已在外面一再揚聲,卻無人回應。因此擅入貴府,想找人詢問,尚請姑娘恕罪。」

  「這裏是私有別墅,你好不明事理,怎能在此與人約會?豈有此理。」

  「在下已道過不是,姑娘休怪。」

  「你要約會的人是誰?」

  「是一位姑娘的祖母……」

  「那位姑娘姓甚名誰?」

  「在下只知她叫皓姑娘,姓嘛……可能是姓……姓彭。」

  侍女噗嗤一笑,上前說:「你呀!你這人看來聰明,其實糊塗透頂,連姓名也弄不清,居然與人家的姑娘攀交約會,不怕被人打斷狗腿麼?跟我來。」

  「姑娘之意……」

  「皓小姐與我家姑娘是異性姐妹,我引你去見她。」

  安平含笑道謝,隨在侍女身後進入內堂。

  別墅相當大,格局與一般大戶的古式房屋有些不同,光線夠,明窗甚多,不像一般大戶人家那麼陰森幽暗。

  到了穿堂,他站住了。侍女卻不知他已站住,仍向前走,走了十餘步方發現他沒有跟來,轉身訝然叫:「咦!你怎麼不眼來?」

  他尷尬地一笑,說:「這兒不是穿堂麼?在下在此相候,相煩姑娘通報一聲,說是夏安平專誠前來拜謁老夫人。」

  「老夫人與夫人今早已帶了四位侍女入城去了,內堂只有皓小姐與我家姑娘,皓小姐已留下話,如果夏爺到了,可請至內堂相見。此地並無外人,三間大宅中,只有兩位小姐和兩位侍女四人,你怕什麼?」

  他略現遲疑,最後無可奈何地舉步跟上。

  穿越後院踏入了內廳。這是一棟僅有院牆與前進相連的第三進內應,事實等於是一座獨院,左右院牆有月洞門,通向牆外的園林,從月洞門可以看到亭臺、假山、花木、花徑,一看便知這是內眷的居所,是三尺之童也不許進入的男人禁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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