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影寒 | 上頁 下頁
三三


  盛昌市莊在洛陽和鄭州有分號,他夏安平也算是商場中大大有名的人物,潼關的官廳倒還清正,審訊了十天,方判決無罪開釋。

  他乘機向官府提出警告,要他們小心防範漢中的賊人。地帚星鄢本恕在官府有案,與四川的大盜順天王藍廷瑞,同稱川陝二寇。目前,鄢本恕也自稱括地主,與順天王暗通聲氣,徐圖東山再起,再舉兵大掠。

  在潼關前後耽擱了十六天,恢復自由踏入東下的旅程,已經是八月中旬了。

  五絕刀祖孫兩人,可以說間接地因他而死,他抱定決心,要設法打聽柳姑娘的下落,不然於心難安。目前唯一的線索,是先找到他最後所見到的五個女人。

  要探聽身懷金牡丹花彩巾的人不難,在關東鎮買馬時,便被他探出端倪了。

  據說,六月初,南陽府鄧州突然出現了一批女人,大多是年輕貌美的少女,也有不少妖媚美艷的半老徐娘,聲稱是銀漢雙星的座下眾女,每人的腰帶上,皆帶了一條繡了金牡丹花的彩巾。首先,鄧州的黑白道英雄好漢,被她們整治得服服貼貼。之後,南陽府的高手名宿也一敗塗地。奇怪的是,這些女人似乎毫無所圖,降服當地的人物後,一笑而去,沒聽說她們提出任何條件,被降服的人也諱莫如深,拒絕提及此事的經過。江湖道的朋友,猜想是一批初出道的高手,初露鋒芒,揚名立萬的舉動而已,兩月來,山東、京師、湖廣、江西等地,皆有銀漢雙星手下女流的消息,她們飄忽不定,有如神龍,神出鬼沒,但似乎並未聽說過有受害的人。好奇的人四出追蹤,但誰也不知她們的底細,她們的名號,在短短兩月中,居然轟動江湖,銀漢雙星的名號不脛而走。

  至於銀漢雙星是誰?是男是女?年齡、相貌、出身……沒有人能確切地說明,眾口紛紜,莫衷一是。

  安平不再詳細打聽,距下月三處匪盜即將大肆劫掠的日期,已不足二十天,無論如何,他必需趕到廬州,至少也得盡快結束兩湖的店務。按時限,恐怕最快也只能趕到武昌府,遠水救不了近火,來不及了。他心中焦急異常,買了座騎,不顧一切驅馬急趕。

  兩天後,他趕到洛陽城,跑死了一匹馬,五百餘里路程說快不快,說慢也不慢。

  盛昌布莊和敬業錢莊位於集賢坊附近,距綠野堂不遠。當他疲勞萬分地馳抵店門時,卻不由愣住了。

  往昔宏偉的店面,大門緊閉,鐵將軍把得牢牢地,金字招牌已經失蹤。

  首先,他暗暗叫苦,不幸的陰影籠罩了他,只感到心向下沉。

  右鄰是新安油坊,東主黃新安與他相熟,他按下心潮進店拜望黃東主。

  黃東主是個殷實生意人,被問得一頭露水,兩家商號關門大吉,而三東主卻前來詢問店為何關了門,豈非怪事?

  安平只好直說,說他自己回鄉探親,一去兩月,今天才趕到店中,還不知店為何歇了業關了門。

  黃東主也不知其詳,聽說是上月湖廣江西兩地的分號,曾經出了紕漏,此地的分號奉命結業關門。盛昌布莊結束容易,敬業錢莊卻鬧了不少風波,聽說收不回的賬款,可能在兩萬兩左右。

  黃東主派小伙計帶他去找看管房屋的管事。管事陳三激動地告訴他,九江南昌和湖廣的武昌長沙四分號,被人勒索了數萬兩金銀,傷了不少伙計,官府雖全力追查兇手,但毫無下落。傳聞說三東主已被砥柱山的水寇所傷,江湖上也謠傳說黑白道群雄要對各地分號採取行動。接著,九江府三廠的鷹犬,聽說失蹤了五個人,九江敬業錢莊的主事已被官府扣押,十餘名店伙下落不明。因此,大東主黃昌齡忍痛斷然下諭結束各地店務,這幾天方清理完竣。

  陳三更用恐懼的語氣說,廬州相距太遠,消息傳得慢,可能在月杪便可得消息,但大東主已預知有變,早在傳來結束店務的同時,附有致各地分號主事的秘密手書,說是近日將有大變,務必早日清理店務,主事人與各店伙,必須火速離開另謀生路,遲恐不及,須防官府封店拿人,更須防備黑白道的英雄好漢前來生事。兩位東主大概已經躲起來了,下落不明,也許月杪有人將消息送到,便可知道兩位東主的下落了。三東主如果不及早離開,消息傳出可能有麻煩。

  安平心如火烙,激動得幾乎失去理智。他不能在洛陽等消息,立即啟程東下。

  到了鄭州,得到的消息令他五內如焚。

  查封各地分號的公文早到鄭州一天,來文出自內廠,飾令各地民府執行,封閉店門,抄沒家當,追捕各分號的主事和店伙。

  廬州府總店已抄沒,官府行文天下,畫影圖形追捕三位東主,以及店中的重要店伙。

  他不能再走了,已成為要犯啦!

  他已探出抄沒的罪名,據說是「交通江洋大盜」六個字。

  他本能地想到了幻海山莊,準是那些鬼女人改向九江分號的店伙迫出了三廠派在九江的名單,下手除去三廠的人,連累了他的店以致垮臺。

  他怒從心上起,惡向膽邊生。兩月來隱忍之下所受的痛苦,一股子怨氣化為憤火,如山洪般暴發,像火山般迸爆,一發不可遏止。

  已用不著到廬州府了,他必須在五湖四海闖蕩,尋找兩位東主的下落,和打聽師父嚴春的消息。

  首先,他要往九江廬山一行,闖一闖幻海山莊。

  人在被迫得走投無路時,便會做出反常的事來,兩月來,他受迫害,受苦難,死去活來,坐過牢,受過傷,九死一生,但他忍住了。忍字頭上一把刀,刀擱在心頭確是不好受,但他還是忍受下來了。

  如今,六年心血旦夕成空,他成了朝廷的要犯,可能也是江湖黑白群豪要置之死地而後甘心的對象。泥菩薩也有土性,他受不了,仇恨令他失去理智,仇恨也令他堅強,強烈的報復念頭主宰了他。

  店伙早已逃散,消息已絕,尋找兩位東主和恩師的事,只有靠他自己了。

  他立即改了裝,換上了青直裰,揚棄了公子哥兒的服裝,搖身一變成了個江湖流浪漢。

  身邊還有百十兩金銀,首先,他找到地頭蛇買了一張空白路引,以備不時之需。然後到兵器店打造了二十把六寸長,帶了小巧三角翼形劍鍔的特異小飛刀,定製一根作為飛劍鞘的皮護腰,青頭巾齊眉裹,帶一個小包裹徒步而行,急急南下奔向湖廣。

  在武昌上了一艘中型客船,直放九江。

  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,雖則仇恨之火在他體內燃燒,但他的外型未變,依然笑容滿臉,和和氣氣。人生得俊,臉上帶了笑容,極易獲得同行人的信賴,也獲得不少方便,一路上平安無事。

  這條船是武昌長江船行的中型客船,專走武昌南京,預計順水順流六天內可抵九江。船上載了五十名旅客,有二十人要在九江府上岸。

  船在黎明啟碇,他的鋪位在前艙,二十名旅客擠在窄小的艙中,每人僅可佔到恰可容身的半席地。由於是匆匆上船,他還沒有仔細打量過同艙的旅伴。

  秋汛已過,但水勢仍然洶湧,順風順流,風帆吃飽了風,勢如奔馬。

  船過青山磯,他步出艙口散散悶氣。大江中行船有風帆助力,用不著櫓槳,因此艙面只有三兩個水夫,大部分旅客都到前艙來觀賞江景。

  艙面全是男客,女客居住在中艙後段,不敢出來拋頭露面。他向左舷踱去,倚舷遠眺,船行似箭,倒還相當平穩。

  他發現身右來了人,本能地扭頭看去。看打扮,是兩個中年水客,但一個目光陰沉,一個卻銳利如鷹隼。目光陰沉的人,右耳後有一條三寸長刀疤。眼神銳利的人,生得滿臉橫肉。

  「這兩個傢伙不是好路數。」他心中在嘀咕。

  兩水客有意無意的地掃了他一眼,傍著他的身左倚靠在舷板上。傍著他的人,是目光陰沉的水客。

  他毫不介意,目光落在江岸遠處。

  目光陰沉的水客,用肘尖輕觸他的左肘,臉並未轉過,若無其事地低聲說:「老弟,小姓雷,單名方,請教老弟貴姓?」

  他淡淡笑,扭頭笑問:「雷兄,久仰久仰,有何見教?」

  「貴姓?」

  「小姓安。兄臺有何見教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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