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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獐頭鼠目的中年人陰陰一笑,說:「在下和丁兄並不隱瞞咱們的身分,也不以那拼命的名號為恥。當然,咱們沒有柳兄的八豪名頭響亮。」

  柳老兒轉向姓管的笑道:「管兄,外面的幾位客人,大概是管兄的朋友,何不請他們進來小坐?」

  姓管的點點頭,說:「在下也有此意,但恐怕他們不想屈駕哩!兄弟雖然名列紅塵三邪,但名號卻沒有怒豹狂彪的響亮,他們……」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門外狂笑乍起,聲如洪鐘。

  笑聲剛落,門口突然出現了四個高大的人影,兩前兩後,一個比一個兇猛。前兩人身高八尺以上,粗壯慓悍。左面那人狗頭、燕頷、綠眼珠、裂鼻,臉上的幾顆金錢癬形成的豹紋,看相貌便知是個兇暴的人物。腰帶上插了一隻硬革囊,盛了一具棒狀三尺怪兵刃。

  右面那人巨眼炯炯,灰黃色臉盤,額有王字紋,虎鬚戟立,血盆大口。背繫連鞘鋸齒刀,他就是狂彪顧晉。

  兩人的年齡皆在四五十之間,是近十年的風雲人物。怒豹項焦為人尤其兇悍,脾氣暴躁,一言不合,他便敢公然在鬧市殺人。所使用的兵刃叫做豹爪,長度比一般爪形兵刃長了三分之一,沉重堅硬,可抓裂金石。

  身後的兩名大漢,是兩人的僕人,各帶一把厚背單刀,背了行囊包裹。

  柳老人臉色漸變,離座拱手道:「兩位請坐,夤夜光臨,蓬蓽生輝,幸遇幸遇。」

  怒豹在一張木凳上大馬金刀地坐下,豪笑道:「八豪十六英成名在項某之前,閣下五絕刀柳雲威震江湖之際,項某還在江南黑道上鬼混呢!柳兄言詞間這般客氣,項某不敢當,有點受寵若驚哩!哈哈!」

  「武林無歲,江湖無輩,成名先後不關宏旨,只問真才實學以及江湖聲望,兩位藝臻化境,名列當代八大高人之列,朋友滿天下,誰不知怒豹狂彪的名號?老朽已退出江湖,已是日薄崦嵫去死不遠的人……」

  語未完,狂彪一掌拍在茶桌上,「砰」一聲暴響,早已預先放置在桌上的兩隻茶碗蹦起半尺高,「啪啪」兩聲墜地而碎。接著,他暴雷似的嗓音震耳欲聾:「柳兄,我狂彪是個粗人,說話乾脆俐落,開門見山不會繞彎折向。廢話少說,咱們今晚乃是有求而來。」

  五絕刀柳老兒似乎已料到大事不妙,向柳青姑娘說:「青兒,你暫時迴避……」

  「不必,反正在場的人皆有干連,不用迴避。」狂彪叫。

  五絕刀無可奈何地吁出一口長氣,他沒想到怒豹狂彪也在今晚光臨,大事去矣!定下神,強按心潮生硬地問:「顧老弟有何見教,何不明示?」

  狂彪乾咳一聲,說:「柳兄曾是一代英豪,隱居草舍苟全性命,豈不可惜?因此,咱們不忍見你老兄的沒落景況,所以專程前來邀請你老兄重行出山共用富貴。」

  五絕刀搖搖頭,拒絕道:「老不以筋骨為能,老朽年屆古稀,年老多病,隱世逃俗自甘淡薄,深悔當年任性而為,追逐名利的可恥行為……」

  「住口!咱們可不是來聽你訴冤苦談懺悔的。」怒豹大叫。

  五絕刀冷冷地注視著怒豹,久久方冷靜地問:「那麼項老弟是來做說客的了?請教主事人是誰?」

  「事已至此,說亦無妨,柳兄聽說過地帚星鄢本恕麼?」

  五絕刀深深的吸入一口氣,點頭道:「聽說過。」

  「由何處聽來的?柳兄不是已經退出江湖了麼?」

  「老朽的消息來自衛所,今年春正方知其事。」

  「柳兄有何高見?」

  「么魔小丑,草寇流賊,害民匪盜而已。」五絕刀厲聲答。

  柳老兒一字一吐地厲聲說完,白髯無風自動。

  怒豹大怒,變色而起,怪眼彪圓,便待發作。

  狂彪淡淡一笑虛攔道:「項兄稍安毋躁,有話好說,柳兄昧於時勢,所以言語間不知檢點,咱們只消曉以大義,他便會……」

  五絕刀柳老兒倏然站起,凜然地說:「諸位,柳某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。我五絕刀橫行江湖三十餘年,雖則行徑乖僻,手辣心黑,惡跡如山,血腥滿手。但捫心自問,生平未曾妄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民,只找罪跡昭彰的事主,與白道英雄公平相決,和黑道朋友憑本事爭雄。目下柳某洗手已六載於茲,這時再要柳某出山做洗劫村莊屠殺良民的勾當,柳某頭可斷,血可流,絕不甘心附賊。」說完,沉重地坐下。

  「姓柳的,你說話可要小心了。」鬼眼奪魂管信冷笑著提出警告。

  五絕刀臉色一沉,厲聲道:「姓管的,你聽清了。十二年前,你唆使我兒柳成離家,在南陽府殺官劫庫,事後慘殺我兒夫妻倆滅口,我孫柳琪年僅六歲,下落下明。柳某認為這是天道循環,蒼天有眼,作為老夫當年造孽江湖的懲罰和報應,因此隱忍不提,十二載以來,從未向人提及。你這廝心懷鬼胎,自知老夫一日不死,你一日不得安枕,所以招引這些人前來搜尋老夫的下落,前後十天,終於被你找到老夫了。姓管的,老夫不追究你十二年前殺子屠媳之仇,那是老天爺給與我五絕刀的公平懲罰。因此,你最好給我早些離開。」

  「哼!姓柳的,你想得倒好。」鬼眼奪魂冷笑著答。

  柳青姑娘先是發呆,接著鳳目中放射出怨毒無比的寒芒,大串淚珠向下滾墜,身形一閃,便到了屋角,抓起藏在凳下的兩把鋼刀。

  ▼第六章 寧死不屈

  「青兒,不許妄動。」五絕刀沉喝。

  柳青姑娘銀牙挫得格支支地響,不言不動,怨毒的目光,死盯著鬼眼奪魂管信。

  房門後躲著的安平,信手摸了一根木棍倚在手邊。怒豹將鐵爪挪至趁乎處,聲色俱厲地說:「姓柳的,你聽了。項榮不問你和管兄的早年仇恨,只想和你商量大事……」

  「免了,老夫已經說得夠明白了。」五絕刀搶著接口。

  「你並未聽清……」

  「老夫不聽。」

  「你要聽的,除非你不想活。」

  「老夫年屆古稀,死了不算短命,早就不想活了。」

  「你難道不為孫女打算?」

  五絕刀屏息片刻,瞥了柳青姑娘一眼。

  柳青姑娘堅強地說:「爺爺,一錯不可再錯,死,也要死得光彩些。」

  「好青兒,爺爺以有你這位孫女為榮。」五絕刀顫聲答。

  怒豹冷笑一聲,沉聲道:「死並不能解決困難,同時也不是最可怕的懲罰。因此,項某得先將利害加以說明。咱們這些黑道梟雄,厭倦了浪跡江湖的生活,要以咱們的能耐,博取裂土封茅的大事業,圖個封妻蔭子做南面王的前程,因此,接受了地帚星的邀請入夥。去年冬地帚星在漢中失敗,但實力仍在。天殺星藍廷瑞也在四川失事,但並無大礙。目下地帚裏已擁有五萬之眾,預定本年九月間進攻關中,與西湖的同進策應,分兵出潼關進入河南。因此,潼關必須派人前來安排奪取大計。你老兄世居潼關,知道潼關的地勢險要。而且與關內的官兵十分熟悉……」

  「姓項的,你簡直是在做夢。」五絕刀沉叱。

  但狂彪反而不再衝動,桀桀怪笑道:「項某殺人如麻,滿手血腥,但吃得飽睡得穩,極少做夢,即使有夢,也都是些好夢。無論如何,你老兄必須幫忙,反正你也不是善男信女,兇名昭著,想洗手改邪歸正,談何容易?」

  「老夫只有一句話告訴你們:快些滾蛋,你們的話污我之耳……」

  「好傢伙!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哩!」鬼眼奪魂叫道。

  五絕刀推椅站起,一字一吐地說:「三更將盡,時辰不早,蝸居窄小,並無留客之地。諸位如果無事,恕老朽不客氣送客了。」

  拼命二郎倏然站起,手按到把叫:「項兄,這傢伙死心眼,看來若不給他吃些苦頭,他是不會服貼的,讓兄弟教訓他一頓再說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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