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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


  安平將水上飄放倒在床上,一面將馬包打開,選出需用的物品打成包裹,一面向水上飄冷冷地說:「鄧山主,為了渡船上三十餘條性命,在下不得不委屈尊駕些少時辰,護送在下過河,閣下的弟兄早已準備在河中動手,夏某如果只有一人在船上,水上功夫並不比閣下差,但我必須保全渡船上的其他客人。」

  「哼!你走不了的。」水上飄惡狠狠地說。

  「有你在船上,先死的將是閣下鄧山主。你如果想死,在下不過河了,把你交給官兵,你的腦袋最少也值三百兩銀子,你該不會想將腦袋掛在關口示眾吧?」

  「你這卑鄙的狗!」

  「別罵別罵,在下並不想你死。等會兒在下打發走巡檢司的人。你叫店伙找貴山的眼線來,叫他通知周山主,說你要護送夏某過河。」

  「狗東西!下次你如果落在鄧某手中……」

  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,下次也許你會活剝了我,目前卻不可能,除非你做白日夢,不然休想。閉上你的嘴,好好裝病,巡檢司的爺們來了。」

  房門輕叩,安平叫聲「請進!」

  店伙計將門推開,引進一個便裝打扮的大漢,說:「客官,這位是李爺,小的少陪。」

  安平請李爺入座,笑道:「李爺,小可姓夏,請恕小可魯莽,有勞李爺的虎駕光臨指教。喏!這是小可的路引。」

  他將路引遞過,路引擱在一隻小包上。李爺煞有其事地注視著路引,一面信手打開小包,眼角餘光瞥過包中耀目的黃光,幾乎一蹦而起。小包中,四錠十兩裝的金元寶,煥發著令人氣血浮動的光芒。他急急包起,將路引遞過,堆下笑道:「原來是夏兄,失敬失敬。夏兄是過河麼?願為效勞,請吩咐。」

  「小可有一好友,重病在身,急需過河尋醫調治,來不及請辦路引,尚請李爺行個方便,感激不盡……」

  李爺呵呵笑,將小包納入懷中,含笑離座說:「夏兄見外了,些許小事,何足掛齒,何時動身皆可,李某在檢查站前恭候,屆時便將臨時路引奉上。如果在本地留宿,少時即著人將路引送來。」

  「一切仰仗李爺鼎力,容留後報。少許小可便需啟程,不必派人送來了。」

  「那麼,在下先走一步,請隨後到來,告辭了。」

  送走了李爺,接著是水上飄召來店伙,找來派在關內的眼線,一切停當。

  安平賞了店伙一錠銀子,請派兩個人幫忙將水上飄用床板抬走,直奔關口檢查站。

  沒有路引偷渡關津,大明皇律嚴得不像話,情節重者殺頭,最輕的人是打八十荊條然後枷號示眾。人民離開居住地百里以上,必須請領路引方能通行,不然麻煩大了。

  李爺得了四十兩黃金,放走了一名價值白銀三百兩的大盜,做的是虧本生意,一兩黃金僅折銀四兩,如果被他認出水上飄的身分,那還了得?安平先有萬全準備,在動身之前,四記正反陰陽耳光,把水上飄的臉面打得變了形。

  渡船有兩種,一種運貨,一種載人。載人的可坐三十名旅客。有舵有槳有櫓有篙,但在離岸後,有些地方卻用不著裝櫓,而是兩個奇形怪狀的錨。

  潼關是關中的天險,大河這一段河流更是險之又險,滾滾濁流奔騰澎湃,動魄驚心。據傳說,河神巨靈以他的巨掌,一掌劈開了本為一山的華嶽首陽,開闢河的出口,大山中裂,絕壁千仞,蔚為奇觀。河床本就不夠寬,加上海河合流的水量,水流增加一倍,上空形成山峽,風勢加猛,益見驚險。船抵湍急處,槳槽完全用不上,七八名船夫,只聽舵工指揮,兩隻怪錨發揮了作用。風急浪險,船不住翻騰,浪花向船上撲,如同驟雨。舵工大喝一聲,一隻錨便向上游飛出扎入河底,一頓之下,船便向前移動。接著舵工再次大吼,另一隻錨接著被船夫拋出。先前的錨,亦漸漸被船夫拉起。伏坐在艙內的乘客,膽小的可能被嚇昏。只消舵工稍一大意,或者錨被擲錯,這條船便會被龍王爺接收了,在這種險惡的河流中,砥柱山的好漢想將船弄翻,根本不必派人在水中弄手腳,只須一兩個人以乘客的身分在艙中弄鬼,任何時候皆可使船翻覆。

  安平機警過人,他早算定快劍周凱必定派人在船上弄手腳,所以挾水上飄做人質,上船後安頓停當,一隻手按在水上飄的咽喉上以防萬一,虎目中神光似電,留意著船上每一個人的神色反應。往來的商旅甚多,但他必須從所有的人中,找出可疑的人來。

  還好,平安無事地渡過了驚險的急流,徐徐靠上了潼關的碼頭。

  船頭上人聲嘈雜,旅客眾多,安平挾著水上飄,登上了碼頭,心頭一塊大名落地,不由自主地吁出一口長氣。

  走了十餘步,他感到後面有人靠近了。

  他向側一閃,猛地旋身,將水上飄向跟在後面的兩名旅客一推,笑道:「多蒙護送過河,感激不盡。鄧兄,後會有期。」

  兩旅客將水上飄扶住,一個冷冷地說:「山長水遠,咱們早晚會有見面的一天。」

  水上飄氣得猛銼鋼牙,恨聲道:「鄧某但有一口氣在,誓報此仇。」

  安平臉色一沉,沉聲道:「夏某一生行事,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,能忍則忍,盡可能打掉牙齒和血吞。假使煎迫得太急,夏某也會以牙還牙。你記著:如果閣下寬洪大量不記前嫌,咱們會是好朋友。假使你老兄堅持要夏某的命,夏某將以眼還眼以牙還牙。言盡於此,後會有期,要找我不難,廬州府盛昌布莊便可找到夏某。」

  說完,扭頭揚長而去。

  他卻不知,盛昌布莊已經不再存在。他做夢也未料到,他會成為莽莽江湖中的一個風塵豪士。

  ▼第五章 一波未平

  潼關,這是一座歷史名城,是入秦的正道,是兵家必爭之地。假使無法攻破潼關,便只有走孔道(武關),或者走隙道(臨普)了,得多走千里以上,可知其地位之重要。因此,目前這兒是附近千里之內,唯一施行軍政府統治的地方,既不屬陝西,也不屬於河南,而是獨立的行政區,稱為「衛」,直屬中軍都督府管轄。

  誰也不否認這座關夠雄偉,城關倚山而築,周十一里,有六座關,關門樓巍然高聳,氣象萬千。關城內,是五千多名官兵的駐紮處。關城外,是官兵的家眷以及所謂「餘丁」的居住地。衛的轄地東西十里,南北四十一里。全是衛所官兵的耕種地區,其他土民不許在附近生根落葉。由於朝政日非,衛所的官兵也日漸變質,世襲的官驕橫腐敗,八輩子都該當兵的可憐蟲永遠成為兵奴農奴。因此,無形中形成軍官跋扈,士兵老弱,受不了的便亡命在外,鋌而走險,的確替江湖製造了不少亡命之徒。

  老一輩的名人八豪十六英,有兩個是出身潼關衛的兵奴,逃亡在外成了江湖大豪,他們是青麒江萍和五絕刀柳雲。他們曾經是黑道中大名鼎鼎的人物,提起他們的大名,可說是神憎鬼厭,連黑道的蛇神牛鬼也對他們憚忌三分,兇殘惡毒無所不為,壞事做盡。但近十餘年來,八豪十六英和二堡五莊十二寨的人,先後銷聲匿跡,仍留在江湖中活現世的人,沒有幾個了。青麒江萍和五絕刀柳雲近五六年來,下落不明,生死未卜,沒有人再見過他們,帶著滿身罪惡失去了蹤跡。

  出關東行五里,便是河南陝州閔鄉縣境地,這五里路程雖是大道,但兩側峰崖壁立,僅可容兩車相錯而過,人行走其中,正所謂狹路相逢,無所遁形。

  安平心中有所顧忌,不知砥柱山的賊人是否派人跟蹤,從潼關到陝州,可以說仍是砥柱雙雄的勢力範圍,惟有在陝州分道進入崤山山區,方算是脫離險境。

  潼關無法買馬,他必須到陝州境內設法,盡早趕到洛陽,以便結束位於河南兩府的兩家分號。這條路他每年都得走一趟,不算陌生,距潼關十五里,便是關東鎮,在那兒買座騎,午間可望趕到閔鄉。

  他撒開大步急走,不到三里地,前面是雙崖壁立的隘道口,相距半里地,看到前面有三個灰衣人,慢騰騰地並肩而行,只能看到背影。中間那人灰髮在頭頂挽了一個道士髻,看來年紀不小了。左面那人穿的是灰直裰,腰間懸了劍,腳下穿薄底快靴,一看便知是武林人。右面那人以青帕包頭,腰間插了一根長不足尺五的連鞘怪兵刃,不易看出是啥玩意。

  他對武林人深懷戒心,暗中提高自覺,大踏步急走,接近至十丈內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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