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 |
一四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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迎面衝來四匹健馬,馬匹向她衝到。但見火光連閃,慘叫倏揚,幾個使刀人一一墜馬。 這剎那間,帳幕下忽然飛出兩把匕首,從後面擲向她的背心,一閃即至,她全神貫注在前面的人,等發覺時已來不及了! 眼看命在須臾,身左忽然伸過一把長刀,一髮之差,貼上了她的腰帶,「叮叮」,兩聲脆鳴,匕首打中長刀,翩然墜地,險極! 她扭頭一看,笑道:「謝謝你,永春。」 祝永春將刀收回,火光中,看清他臉上細胞全凍結了,雙目佈滿了紅絲,神情木然他說:「別謝我,這一刀我真想砍你!」 「為什麼不?」他笑,回復女人的明媚,戾氣全消! 「沒有理由,我不願殺你。」他仍木然地答!。 她忽然垂下槍,抖韁靠近,掛了盾,伸手握住他持刀右手,黯然地問:「永春,是捨不得我是嗎?」 他木然良久,最後一無表情地說:「不!你別誤會!」 她忽然淒然一笑,低聲說:「永春,別再令我難受了,你知道那晚上你的話,令我激動的程度麼?總有一天,你會令我瘋狂的!」 祝永春一刀擋住了兩把匕首,救了草原黑龍,這鬼女人又恢復了人性,低聲向永春請求他不必再刺激她! 這時後面親軍鐵騎已經趕上來了,四面的吶喊呼號聲驚天動地,血肉橫飛,永春淡淡一笑,說:「從昨日起,你已經瘋狂了,用不著再等那一天!」 「你是指這一場血戰了?」她問。 「還有這許多老少婦孺。」他冷然地答。 「你錯了,那是滿都魯的意思。」 「也是你的意思。」他一口咬定! 「我不過提前十日執行而已,不信可以問負責東面的大漢金雕蒲文安!」 祝永春搖頭嘆息道:「你們這些人,真不可思議,似乎認為不殺人就活不下去一般,不進關殺人擄掠,便自相殘殺,這又何苦來哉?」 這時,北面胡笳聲震天,一隊數百鐵騎潮水似的衝到,那是對方援軍趕到了。 草原黑龍不再分辯,盤龍槍一揮,後面軍令隊吹起了號角,鼓聲雷動,大隊兵馬四面齊集,開始了慘烈的衝殺,向人潮直衝去。 祝永春不由自主,也隨著人潮前衝,黑夜中視線不清,不知由何處射來一陣箭雨,附近的人發出了慘叫,紛紛落馬。 「哎……」他驚叫一聲,只覺左肩一震,接著一陣麻木,左臂力道全失,一支狼牙射入他的左肩貼骨處,頭腦一陣昏眩。 ▼第十六章 第十次 接著,一匹鐵騎迎面衝到,雪亮的斬馬刀也迎面揮到,他神智仍清,本能的全力一刀揮出,「噹」一聲火花四濺,人往左一傾,刀順勢一撇,「噗嗤」一聲對方倒墜下馬,馬兒仍向前衝,撞到他的左半身,力道奇重。 「噹」一聲他的長刀落地,人伏在鞍上,陷入昏迷之境,已不知是在何處,他本能的抱緊馬頸,耳中只感到殺聲漸遠,身軀如在海舟之中,飄蕩伏沉不定。 他已遠離血戰兩晝夜的戰場,馬兒馱著他順風往東南緩緩放蹄,漫無目的地落荒而走。不但人在這兩日受不了,馬也不行啦!它本能的遠離殺聲與火光,到了十餘里外一處草原中,慢慢地咬著半枯的野草。 天快亮了,他也從昏迷中醒來,發覺自己正伏在鞍上,馬兒正往南走,他口中乾燥欲裂,渾身脫力,左半身麻木不仁,箭仍留在肉中。 他取水壺喝夠了水,取刀創藥拔箭,撕衣袂自己包傷,第一個念頭是;逃!是機會了。他咬緊牙關,沿沙漠邊沿南下,這是他第十次逃亡,必須逃出關內,目前草原中蒙人罕見,除了老弱之外,都隨軍出征去了,正是大好機會。 這一次只許成功,不許失敗,草原黑龍已經表示過,她厭倦這種追逃的遊戲,弦外之音,表示她已不許可再有下次啦! 當然,他知道往南可以回到紅鹽池,西南可以到延綏府,要花十日方可到達府北的無定河邊,但不管是往南或者是往西南,都須穿過紅鹽池北面一帶荒漠,那是一處百里方河的石磧地,有一連串的湖沼散佈其間,這些湖沼的水全是鹽的,人馬不能食用,而且還有妖異,稱為鹽澤死域,常人是不敢接近的,如果不走這兒,只有左右繞道。 他決定先找處有水草之地,準備水和食物冒險穿過大鹽澤地帶,因為追他的人不會想到他敢往鬼門關裏闖的。 十餘年前,據說有一大隊駝商從西受降城渡河南下,被大風所迷,誤入這一帶鹽澤,此後即下落不明,竟沒有見到一個生還的人,自從蒙人入據河套之後,這一帶始終被認為是兇險的禁區,不可進入,以免枉送性命。 沒人敢走,他要走,最危險之處,可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,他一生中對鬼神之事始終保持著懷疑,如果真有鬼神,世間惡人何其多?如果真有鬼神,他一生行事自問,不至遭受天譴,怕什麼?第三天他正式踏入了鹽澤死域。 這兩天中,草原黑龍已清掃了戰場,兩方死傷沉重,剩下不到五百人馬,她下令在鹽海子紮營,派人四處搜查祝永春的行蹤,屍堆裏沒有他,定然是逃走了。 她顧不得疲乏,囑託了軍務,騎了她的烏雲蓋雪寶駒,往南急急追趕搜索。 可惜,她追晚了半天,永春已經冒險深入鹽澤了。 紅鹽池,位於鹽澤的西南,相距不足百里,卻是河套中除黃河兩岸外最豐沃之地,也是滿都魯的老巢根據地。 中原與海蕙,正往紅鹽池急進,按方向估計,他倆必定從紅鹽澤之南通過。 上官罡老和尚,正向延綏府策馬狂奔。 總督軍務王大人的密探,也正紛紛由各地飛騎入關,王大人正在榆林衛,召集文武大臣研討各地傳來的消息,那時王大人王越是唯一敢與蒙人決戰的好將領。 參與大計的人,是他最倚重的延綏總兵官許寧,宣府游擊將軍周玉,這兩人也是能打仗的勇將軍士。 說起總兵官許寧,在邊將中是一個了不起的名將,生平沒吃過敗仗,蒙人畏之如虎,他的祖父許成,受封永新伯,他的父親許貴更是一名勇將,身經百戰,當年也先入寇,曾單騎突圍,勇冠三軍,後來出征山都掌蠻,連破蠻窟四十餘座,直攻松潘,叛蠻得以和平,他自己也禁不起川北的瘴氣病死途中,他死了,皇帝曾為他輟朝一日。 而許寧更比父祖行,以舍人身分從軍行武,揚威邊外,九年前升大同游擊將軍,在小龍州間生擒右丞把禿,他的膽子夠大,經常孤軍深入大漠,所向無敵,不十年從小官升至大將,他的部屬大多是他父親的同胞,亦心服口服,對他十分尊崇。 游擊將軍周玉,也是個了不起的人才,父親周賢也是個拚命三郎,他從小未打過敗仗,可惜他太過忠心耿耿,誓死報效皇家。天順初年寇犯安邊營,他與定遠伯石虎拚命奮擊,大破二萬強寇,窮追至野馬間,半波墩,不幸中流矢陣亡,馬革裹屍而還! 周玉本來是宣府的游擊將軍,因西面鋒火緊急,受命西援延綏,他率兵晝夜兼程到達,受總督軍務王大人節制。 延綏府風雲日緊,兵馬調動頻繁,老和尚上官罡就在這重要關頭中風塵滿臉飛騎到了榆林關,中原與姑娘在荒山中摸索,鬼使神差偏西了些許,竟從鹽澤的稍南一面進入,偏了四五十里,草原黑龍孤零零的單人獨騎,瘋狂的追到了鹽澤北面,她本想越西邊繞過,先到紅鹽池再說。 怪!也許這兒是低澤地帶,也由於數十丈高的砂石土丘林立的緣故,風竟小了許多,也沒有風沙漫天的景象了,四周出奇的靜,靜如死域。 她在最後一處山丘下的取水站盛水,那是一條乾涸了的山溝前緣,水不多,但水質甘冽,乃是沙漠地帶最好的一處山泉。 她翻身下馬,植了盤龍槍,取下皮水囊走向山泉,一面舉目往遠處灰白色的鹽澤望去,那兒是神秘莫測的死亡世界,一處人人害怕的絕域,在她的記憶中,似乎還沒有找到一個曾經進去過的活人,這荒原百餘里的絕域中,裏面到底有些什麼?她不知道也沒有進去過。 當夏秋之間,月白風息之夜,走在絕域邊緣的人,經常可以聽到裏面傳來的奇怪吼聲,和令人毛骨嘯然的厲嘯,恐怖的謠言,在人們腦中幻起很多奇奇怪怪的可怕景象,相戒不敢進入,也從來沒有進入後有生還的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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