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 |
一三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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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裏沒有沙漠,只有無邊野草,間有一些丘陵地,高起處也不過百十尺,稱為梁而不稱為山,越往西,地勢逾平,往北,是黃河,早年從東勝衛到寧夏衛,共建有十三條水渠,共灌溉了二萬五千頃農田,由於兵荒馬亂,所有的田大都成了廢荒草場了,真是國家衰落,疆土成墟。 還有半個月的豐草期,之後,便是草枯,風起,雪埋,人馬無食,怎辦?唯一辦法,是南下牧馬,所以秋末之際,便是胡人南下牧馬之期,有得殺了。 一對愛侶走了一天,看不到一人一騎,只有一群群野黃羊出沒,間有些走失了的牛馬和山羊,看不到人煙。 這荒淒的草原丘陵中,寂寞得可怕,他們向西無畏地奔行,勇往直前,首先,他們必須找到人煙處。 河套在當時被認為是廣原二千里,事實上沒有那麼多,只有一千餘,但如果沿早年各地所建牧區走,確有二千里,而所有牧區,都是在東部和黃河附近。 西面,有一小半地區是沙磧地,甚致寸草不生,散佈著不少鹽池,像迤北的鹽海子,南部花馬池和稍南的鹽池,都不易生長草木,中部也有幾條河流,有些是內河,水也是鹹的,所以分別稱做什麼鹽灘之類,有些亦以水色取名,有名的幾處,叫白鹽灘,又叫紅鹽池,可能還有黃鹽池呢! 這一天,兩人走了百餘里,尋不到一個人影,到了何處,他們也不知道,他們沒有嚮導帶路,全憑日色分辨方向,四處亂闖。 夜來了,冷也來了。白天暑熱難當,晚間冷氣襲人。這就是沙漠地帶的特異地區氣候,難怪漢人在這兒受不了,只有南下的胡騎,沒有北上的漢人。 他們在梁溝下支起一小帳幕,獵了一頭黃羊,找枯草生火烤黃羊肉,飽餐一頓。 這是他們第一次共寢,兩人都心中忐忑,鑽入了帳幕。 中原歉然對她說:「蕙,我知道會委屈你的,你為我不僅是要飽歷風霜,而且……如果你不是男裝,日後對你名譽……」 她鑽入自己薄被,蒙上頭,假嗔說:「你這冤家,一路上你嘀嘀咕咕埋怨自己,你有個完沒有,不和你說,再說我真要惱了。」 中原只好閉上嘴,乖乖鑽入自己的鋪蓋,午夜裏,他悄然醒來,夜風掠過草原,狼尾草呼嘯,乍聽去,如同千軍萬馬在遙遠的天底下奔騰吶喊呼號著。 他悄悄坐起,寒風冷咻咻地,他不畏寒暑,但怕姑娘受不了。將毛氈輕輕為姑娘加上,鑽出了帳幕。 姑娘內功修為將臻爐火純青之境,豈有不知之理?她沒作聲,只覺得身上無比溫暖,直暖至心頭,她想起身投入他懷中,但又忍住了,她在凝神細聽,留意他的舉動。 中原步出帳後,原野死寂,鳴蟲罕見,除了風濤掠過草梢之聲外,沒有任何異聲。 他仰望蒼天,繁星滿天,只感到一陣哀傷襲上心頭,不由淒然淚下,他閉目向西低聲呼喚:「爹,你在那兒?原兒來了,你老人家能用心靈向原兒呼喚麼?」 他感到無比辛酸、淒涼,與孤寂,他知道,千尋石窟中的母親,這時定然在佛前虔誠敬上一炷香,正用她那無比愛心,為他祝福,也為生死不明地父親祈禱。 他想狂叫,更想大哭,可是卻沒有聲音發出,眼前一片模糊,有冰冷的液體爬下了腮邊。 驀地,一個溫暖的身軀偎近了他,輕輕地偎入他懷中,輕輕地替他用袖擦去眼淚,輕輕地向他溫柔地低喚:「原,堅強些,你是個能肩負痛苦重擔的人,千萬要保重,小心中元受損,請記住,你不是孤獨的人,在我在你的身邊,和你相依為命,並肩前行,我也深信,與爹相會之期不會太遠了。」 「謝謝你,蕙,夜涼寒甚,回去吧!」他挽她走入了帳幕。 在同一段時間內,草原中部紅鹽池附近,靠近沙漠的草原邊緣,一座華麗的帳篷中,又是另一番光景。 那是一座寬敞的帳幕,外是皮帳,內層是白色內篷,帳中隔成三間,用繡帷隔開,地面鋪了五彩織花毛氈,坐墊是繡金花的軟氈,四周,掛了四盞宮燈,不是常見的獸盞,光亮耀目,映照著四面的珠帷繡簾,反射出奪目的五彩光華。 總之,這是一座用金珠寶玩堆疊成的王府行宮,窮苦的北人們,絕難有這種豪華享受的。 大帳幕後面,半環形排列著六座稍小的帳幕,每座帳門前,都有一條織氈鋪成的走道,直通大帳的後帳門,帳內有漢蒙兩族打扮的少女出入。 大帳幕之前,有一塊五丈見方的織金大地氈,帳門口,有兩個身材奇偉的蒙人,背弓持刀分立左右,雄赳赳氣昂昂,像兩座石像,是擔任警衛的壯士。 距大帳幕約有百丈之遙,四周全是帳幕,每十座為一團,共分十團,每一集團之間,設有馬圈,高大健壯的駿馬不住踢蹄漫游。 這是北人的營地,燈火已熄,人們已然入睡,除了警哨,已看不到其他人跡了。 但大帳幕之中,卻傳出嬉笑之聲,是女人在笑,內間裏,地下鋪著厚而軟的絨氈,有一張低矮而極盡奢華的鑄金大胡床,床上綺羅四積,五彩耀目。 耀目的並不真是床,而是床上的人,是一個女人,一個渾身是火,可令寒意全消的女人。 大眼睛水汪汪,媚光流轉,瓊鼻挺直,嘴不大不小,可是紅艷豐富的雙唇又滿又圓,充滿了魅力和性感,唯一令人惋惜的是她的眉毛,委實太濃太黑也粗了些兒,這象徵她的內心,也說明了她是哪一類型的女人。 除了高梳盤龍髻的黑髮和眉睫,便是一點猩紅的色彩,其餘的只有一個字可以說明她身上的色彩,白,當然頰上也有桃紅色,不然豈不成了無血的僵屍。 為何看去如此潔白嫩滑?因為她披了一件有六尺的闊黑綢巾,從左肩掛下,掩住一半小腹,挽住大腿,半躺在大紅錦被上,高背枕將她的上身略為墊高,在一紅一黑的襯托下,她怎能不白? 除了那件黑綢巾,身上別無遮掩,右玉乳高聳如山,也像個尖頂的白玉半圓球,大腿修長晶潔,掩映中,委實令男人心動神搖,不能自持,男人如果在這種情調下看了而不發瘋,不用問,叫他去看醫生,他準有毛病。 看了她的眉毛,和略高的顴骨,猜想她定一半蒙人血統,晚間蒙人不穿衣褲,絕不是奇聞的事,用不著少見多怪,咱們漢人同樣有一絲不掛往被子裏鑽的人,用不著指誰,反正有心人心中自明白。 怪的是她並非睡覺,而是在用主奴僕的口氣,向四面的人說話,並不時蕩笑。 她四周有人,男女具備,床下氈墊上,倚在床緣有五個侍女,全都是十全十美的美少女,身上只披了一襲輕紗,雖不至薄如蟬翼,仍然雪肌隱現。 共有兩個精壯的大男人,下身僅圍一塊條子短巾,高大雄偉,一個生得粗眉大眼,鼻直口方,是一表人才,正側坐在她身左,輕輕為她按揉著肩頭。 床上床尾那人赫然是祝永春,十年的歲月,把他磨練得更堅強更壯實,面上的線條,現出中年人特有的堅強皺紋,並不蒼老,反而有粗野雄偉的氣息形於表面。 他兩手抱胸,坐在她腳旁,面上泛現著奇怪的笑容,虎目不時掠向帳門。 這女人是她?是草原黑龍成天威,沙漠草原中的兇悍女淫妖,一個自以為比男人強,也確是強的女人,她的名字也男性化,天威,太狂了,這鬼女人! 她被捏揉得格格笑,突然將身旁男人的手推開,向床腳的祝永春瞇著俏眼兒問:「永春,你逃跑多少次了?」 永春向她瞥了一眼,哼聲道:「大概是八次吧,也許是九次,我忘了。」 她格格媚笑得極蕩,用粉腳擱上他的大腿,昵聲問:「看到你被捉回時的狼狽相,我又好氣又好笑……」 「沒有好笑的,你只有惱火。」他推開她的腿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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