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
七八


  安陸州,也就是後來的承天府,府治在鍾祥,這裏所指的德安府,卻是今日的湖北安陸縣,這一帶的地名,改來改去,委實令人頭痛。

  「他們追來嗎?」

  「大概不會了,我們走的是小路,未露形跡,況且他們可能認為我已路死溝渠啦!老夫享壽九十八,也早該死了。」

  「老丈,你怎說這種……」

  「我說的是實話,苦練八十年的先天真氣早散了。」

  「老丈的精神不是仍然矍鑠嗎?」

  「不行了,這是迴光返照,走吧!還有五十里路要趕。」

  歷山,高僅一里,並不大,山的西南有一座村莊,叫歷鄉,村西有兩重地塹,谷地叫神農宅,裏面有九個井,一井水動餘八井皆動,居民視為神地,西面有一個不大的小石穴,據說是古神皇神農大帝出生之處,穴口有巨石,建了一坐神農廟,有兩名廟祝在主持香火,甚是冷落。

  中原背了老人,一陣急趕,從淺水處越過小河,直趕歷山,繞道越田野到了西面。

  西面登山巔,在一座樹林中歇了,老人吩咐中原至村中找食物,切記不可洩露行藏。

  中原乘夜色下山,到村中獵食,想不露行藏,唯一之法是偷,別無他途。

  他偷了兩隻雞,留下了一錠白銀。帶回山上告訴了老人,拾枯枝將雞烤熟了,兩人飽餐一頓。

  第二天一早,老人氣色大不如前,臉上已泛上了灰色,氣息漸弱,他命中原將他背至可以俯視山下景物之處,指示下面各處景物說:「下面這個村落,乃是我出生之地,想當年,我先父因逃兵亂,遠走大洪山避禍,我年方五歲,夜間失足跌厥河,與家人失散,最後逃回村中,村人中途遇兵,死亡殆盡,留村之人反而苟全,我也就成為孤兒,你可看到村西那所破廟嗎?它叫神農廟,前十年我在廟中苦度歲月,無意中發現廟後神農穴內,留有前輩高人的武林絕學,我下了二十年苦功,三十五歲出道,一把劍嘯傲江湖,行俠仗義,令黑道兇魔聞名喪膽,望影心驚,我行將物化,得你之助幸保生命令名,今以神農穴中的絕學相贈……」

  「老前輩……」中原驚叫。

  老人搖手止住他往下說,木然地說:「我以神奇劍術君臨江湖,出手如電,劍若驚鴻,博得驚鴻劍的名號,盛名得來匪易,連寰宇四侶也對我刮目相看,彼此神交,你內力修為不夠,必須習得超凡入聖的罕見奇學,方能有成,不然無法馭劍稱霸武林,可惜我已無法傳授你的心訣,只能指引你入穴之法,自去尋找有緣,穴中有幾種神奇劍術。心訣與招路全刻在石壁上,就看你的毅力與恒心,能參悟多少就是多少,今晚你入穴,將我的遺蛻舁入穴中藏好,我在泉下也將感激你的盛情。」

  他語氣愈來愈虛弱,取過烏竹杖,拔出節塞,倒出一顆徑寸大珠,晶瑩如凝脂,毫光四射,又說道:「這顆珠,乃是我五十年前返鄉一行,在東北面骸山下一個石穴中石無意中得來,據說,就是有名的隋珠,那兒原是隋侯築邸與白蛇養傷之地,白蛇夜間含珠酬恩,這珠便成了天下奇寶,隋侯死後,用珠殉葬,是否即是此珠,誰也不敢斷定,但這顆珠確是蛇珠,夜間可發光,光照丈餘明察秋毫,最大的用處是可以吸取百毒,留在身邊將有大用,今晚你入穴,正也用得著它。」

  接著,老人便將入穴之法與開啟石門之法一一加以詳說,話一說完,人已搖搖若倒,色如死灰,氣息衰弱至幾不可聞,支撐不住了。

  「老前輩……」中原扶住他惶急地叫。

  老人雙手一鬆,珠杖同時墜地,倚在中原懷中,仍強提一口最後餘氣,說:「孩子好自……為之……你雖志不在江湖,但有藝在身,進可行俠江湖,退可全身保命,不可等閒視之,我去了,祝你父……子……重逢有日……善自……珍……重……」

  說完,雙目一合,溘然長逝。

  中原對這位一代奇俠,一個孤零零的老人遭遇,灑下了無限的同情之淚,也感到無限愴然。

  這天是八月十三之夜,月華在初更已開始上升,滿地銀光,天空中萬里無雲,夜風凜凜,遍山都是秋蟲鳴聲。村落中疏落的犬吠聲,打破了夜空的沉寂。

  二更初,中原腰插烏竹杖,抱起驚鴻劍呂化龍的遺蛻,向神農穴掠去。

  孤零零的神農廟燈火全無,廟祝早已埋頭大睡,連長明燈也沒點起,可以看出這廟中的香火是如何的冷落。

  穴在廟後五六丈,鬼影俱無,中原起初心中忐忑,但一近廟旁,便已穩定了下來。

  神農穴的穴口,四面用木欄圍住,穴口不過兩尺見方,平淡無奇,怪!怎會名聞宇內的?看來比一個古井還寒磣,怎會是神農皇帝的生地。

  他放下驚鴻劍的遺蛻,取出隋珠向下照去,裏面深有丈餘,穴底不平,石隙中還長了不少青苔,陰寒之氣上沖,他將珠丟下,抱起屍體看準落腳處,一躍而下。

  他身法輕靈,但腳一沾地,似乎地面略為晃動。

  「咦!地底像是浮動。」他自言自語。

  放下屍體,拾起隋珠,他開始尋找開啟石穴暗門的機關,那是西壁的一塊突出的三角形巨石,很容易找到了。

  他用肩抵住石角,拼全力向左猛抵,片刻,石內突然「克勒」一聲輕響,角上的千斤重壓一輕。

  他再雙手抵住石角,向內運神力猛頂,出了一身大汗,石開始向內緩緩退入,石角一動,地底似乎傳出隱隱雷聲,地面並不住撼動。

  右角左側突然發出石壁滑動之聲,尖厲的磨擦聲,令人神經益發緊張。

  那兒現出一個三尺見方的石洞,陰風呼嘯而出,直迫肌膚,寒氣襲人。

  他將隋珠放在髮結上,抱起屍體倒鑽入洞,匍匐而行約有七八丈,進入高有六尺的天然石洞,他進入洞中,伸手抓住一根石筍向下一扳,入洞的石門自行塞住了。

  這兒是地底的腐蝕岩層,不時由上面掛下一些石鐘乳,五光十色,映著珠光煥發五彩光華。

  他向裏走,進入了十餘丈,便看到了無數大小不一的圓形石洞,每一個石洞中,似乎有一座奇形怪狀的石像,有些像人,有些像獸,甚至有人首獸身與獸首人身的怪物,顯然,這些都是上古民族遺下來的圖騰。

  他直趨右首一個稍大的黑暗洞窟,俯身疾走,地下似乎在輕微晃動,如同走在浮沙之上,愈走愈向下降。

  經過不少洞窟,沒發現任何門戶,陰風慘慘,膽小的朋友,絕不敢在裏面逗留片刻,但他卻夷然無懼。

  終於到了一處五丈大小的地底古窟,眼前一亮,在珠光和石壁的反映下,窟中景象令人毛骨悚然。

  正壁下,是一座石榻,榻上散落著一副其色青綠,巨大無比的人體骨骼,骷髏頭頸大尺餘,十分嚇人,左面一個深不可測的大洞口上,擱著一個龐大的巨獸頭骨,似蛇非蛇,頂有古銅色的獨角,右面大洞,也擱了一個龐大的巨獸頭骨,上下顎四根長牙已泛灰黃色,各長兩尺有餘,可見巨獸體形之大。

  入口處左側,有一具床形的石座,上面也有兩堆朽骨,體形與常人無異,高不過七尺,骨骼全成了青綠色,俱皆末化,骨骼堆中有灰,定然是生前的衣物,石座下,左右分擱著兩把古劍,一大一小,顯然,這兩堆朽骨定是一男一女,劍略具型式,但除了柄上的玉雲頭與珠鑽寶石飾物外,全成了鏽屑,擱在座下已有長遠的歲月了。

  中原放下屍體,先向大骨架大拜三拜,再轉身向兩堆朽骨下拜,祝道:「晚輩祝中原,奉呂老前輩遺命入洞安置靈骸,打擾諸位先賢冥骸,尚請原諒。」

  祝畢,將驚鴻劍的遺蛻,放置在右坐最右端,倚壁盤好,將烏竹杖擱在骸前,大拜三拜退在一旁,心說:「呂老前輩以劍威鎮江湖,他逝後卻無劍伴靈,確是憾事,哦!人死如燈滅,有何可憾?」

  他想刻石留下驚鴻的名號,但沒有利器,再看三具骸骨左右皆沒留名號,也就打消了此念。

  他從後面一個小洞中鑽入,到了一處寬廣四五丈的石室中,這兒,才真是室,四面石壁已經過人工雕琢,甚是光滑,石色乳黃,珠光下,可以看清壁上所刻的人像圖形和工整的隸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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