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 |
六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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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在廳中同進早膳,喝了兩杯,少不了萬千叮嚀,至誠祝福,結算了店錢,海文接過中原的包囊,將兩個包裹一起負在肩上,向店門外走去。 這時已是巳牌初,天色不早,街上行人如鯽,市況極為繁華,由這兒出望江門,正是長江上游下來的商船停泊之所,由漢江及下游來的船,則停靠在黃鶴磯以上一段江岸,從城上往下看,端的是萬檣蟻集,客貨如潮,萬舫此中來,運帆過揚州,形容得絕不過火。 出店門不遠,街道向西一折。人更多,街道卻不寬闊,海文個兒不高,十三歲的人嘛,再高也不會超出五尺餘,比中原低了一個頭,所以他的視野沒有中原廣闊。 中原挽著他的右手,兩人攜手而行,老遠地,中原已發現前面有一個身材修偉的老人,白髮如銀,挽成一結,並未戴巾,頷下銀鬚拂胸,飄飄然有神仙之概,臉如松風古月,一雙大眼黑白分明,似乎未經過風霜的腐蝕,挺直的鼻梁,寬額角,看去和善可親,定然是個隨和的人,一襲寬邊玉色長袍,大袖飄飄,舉步從容地緩緩而來。 相跟十餘丈,海文正和中原低聲說話,還沒發覺。 「咦!這老翁的銀髯好美。」中原突然脫口讚美。 海文一驚,扭頭一看,眼睛瞪大了。 銀鬚老翁也看到了海文,驚喜地叫:「咦!小搗蛋,你好。」大踏步排開人群搶來。 海文只將包裹住中原脅下一塞,急道:「大哥,你先走一步。」聲落,人已從人叢中溜走了。 「小搗蛋,那兒走,該綑起你來。」老人叫,急步便追。 海文個兒小,鑽得快,老鼠似的竄到街邊,突然鑽入一家綢緞莊,一閃不見。 中原知道海文來了硬對頭,不然不會望影而逃,眼看看已經鑽入店中安全脫身,也就不再出手,在人群嘩叫聲中,他也急急竄走。 他在望江門苦等,直等到申牌時分,足足等了三個時辰,仍等不到人影,只好回轉先前的客店,問店家海文可曾轉來?答案是令他失望,小傢伙根本沒來。 他還希望海文會來店找他,小傢伙的包裹還在嘛!他落了店,仍住昨晚的房間。 一等兩天,無蹤無影,焦急自不在話下,他怎能久等,決定明日動身過江,他修書說明海文在武昌失蹤的經過,並說明自己不能在武昌逗留的苦衷,用二十兩白銀,僱人賫書呈送桐城龍眠山面呈宗棠公。 入暮時分,他剛由碼頭回來,這兩天他在各處走動,想碰運氣找到海文或者是那位銀髯老人,可是他失望了,兩個人都蹤跡不見。 還未踏進店門,便見到一名黑衣大漢從店中走出,大漢停步注視他片刻,似乎冷冷一笑,便逕自走了。 中原心中暗凜,暗叫糟糕!他認得,大漢正是臨江園的人,他目力奇佳,記憶力特強,過目的事物,永不會忘記,所以一看即知。 他想遷地為良,但又怕海文恰在今晚找來,最後決定仍在店中等待,在城市鬧區中怕什麼?晚間警惕些就是。 客店共有兩處餐廳,一在前進,一在二進,他住在二進東面客房,必須經過廳中。 跨進廳門,受光明亮下,他心中一驚,廳中食客不多,到晚膳的時間,空蕩蕩的大廳中,只有三五個食客。東首一桌之上,坐了兩個人,這兩個人的相貌,令他心中一驚,暗說:「這兩個人定然是參與蛇山奪劍的江湖豪強,不是正路。」 左首一人是個古稀老人,一頭銀髮挽成一結,粗眉蒼灰,大眼光閃閃,鼻子卻小而挺直,口小沒有髭鬚,下頷光禿禿地,臉色唬人,灰中帶紫,頰上生了十來顆豆大肉痣,每顆痣上有三五根痣毛,身穿青布直裰,中等身材,腰帶上插著一根白玉虎頭短杖,全長一尺八,白光閃亮。他的眼中神光炯炯欲透人肺腑,十分銳利。 右首是個中年人,也是中等身材,將近六尺高,一頭黑油油的長髮挽成一結,用絲巾繫住,耳貼豐鬢,眉成弧形,黑眼亮晶晶地,如同午夜朗星,臉色灰中帶青,小巧而挺直的鼻梁,嘴唇如兩把小弓,頰旁生了十來顆青黑色蠶豆大小瘤,將美好的五官破壞無遺,看去極為怕人,身穿青綢子長襖,下襬垂膝,闊袖,袖管上挽,露出一雙青灰色小手。下穿燈籠褲,軟底繡雲紋半統靴。腰帶鬆稀地半搭著,衣內鼓鼓地,準是帶著短傢伙,但外腰帶卻懸著一把劍,所以顯得稀鬆,劍鞘尖頂在地上。 中原不敢招惹他們,在西首桌上落座,對店伙計說:「隨便給來幾樣菜,晚間給我暖一壺好茶,燈油添滿,沒聽招呼,勿來打擾我。」 「客官放心,小的理會得。」店伙計笑嘻嘻地應喏,走了。 飯菜送到,中原緩緩地進食,他耳中極靈,本能地感到兩個怪人正用凌厲的眼光盯著他,而且嘴皮微動,不時露出一線潔白的齒影,卻無聲音發出,他心中警惕,暗中心驚忖道:「他們在用傳音入密絕說話,說的定然是我,他們注意我了,可能來意不善。」 行將膳畢,廳口香風撲鼻,他坐在西首,側向廳口,眼角瞥見廳口的人影,大吃一驚,趕忙將身軀扭轉,低下了頭,躲避來人。 廳口有兩名持刀大漢,兩名健壯僕婦,擁簇著王姑娘秀春,正由兩名店伙陪同,領入大廳。只聽店伙說:「小店的客人,確是沒有一雙年輕兄弟,小的絕不敢欺瞞,不然怎可向王員外交代?小姐不信,那也是無法之事。小的請兩位爺到客房先看看,裏面狼藉不便,小姐可否請至花廳暫駐?」 「別囉嗦!小姐自有主見。」一名大漢叫著。 店伙嚇得一哆嗦,不敢再說。大概漢陽王員外的名頭在武昌兜得轉。 「廳中食客都是住店的嗎?」小姐嬌滴滴的問。 店伙躬身曲背,急忙回答:「是的是的,小店設酒樓不招來外客,全是住店的客官爺,隨到隨吃的。」 「那位也是嗎?」秀春的手指向西首角落裏的中原背影。 「那是一位單身小客官,在小店已住了三天。」 秀春粲然一笑,邁步徐移,裙袂飄飄,整個大廳幽香撲鼻,徐徐向中原走去。 中原心中暗暗叫苦,這一下可倒了霉啦!他經驗不夠,反而露了行藏,整個大廳幽香瀰漫,來了這麼一位天仙也似的美人,誰不想多看他兩眼?所有的人全轉身用貪婪的目光,死盯住小妞兒,恨不得不要水也把她乾吞下去,可是就他一個人不扭轉頭,怎不岔眼。 五個人在丈外站住了,中原默默地運功戒備,耳聽八方,隨時準備奮起自衛。 兩個醜陋的江湖人,用奇異的眼神冷眼旁觀。 秀春向右首僕婦舉袖一揮,向中原背影一指。 僕婦向前走去,突然伸出一手,不顧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,若無其事地要拍他的肩膊,但她食中姆三指曲屈如鉤,明眼人一看便知,她要用點穴術制人肩井穴。 手伸出一半,突然轉疾,向下急搭。 兩個醜陋的江湖人,突然站起身軀。 中原知道躲不掉了,是福不見禍,是禍躲不過,他必須面對現實,手將及肩,他即向左疾飄。 僕婦也了得,變點為掌,向左一閃,掌削向中原的肩外側,如果擊實,這條膀子便不能移動了。掌緣正攻向肩井穴,怎受得了? 中原也不示弱,立即反擊,最佳的自衛術是向敵人反擊,方能令敵人收手,光挨打準倒霉,躲是躲不掉的。他旋身轉臂,立掌向外疾翻,快逾閃電。 「噗」一聲巨響,切中僕婦的右小臂外側,將來掌格開,雙方各退兩步,「嘩啦」一聲,桌上的碗盆翻倒了幾個,差點兒將案桌震倒。 「咦!真是你。」僕娘叫著,便待衝上。 「住手!退回來。」秀春嬌喚。 中原急退到桌後,說:「于姑娘,真放不過在下嗎?」 「咦!誰姓于?你給我改姓了?」她大膽地微笑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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