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
三三


  拉開衣櫥,發覺裏面掛著男女兩種服式,心中狂喜,便不管三七二十一,穿了一條短一尺的窄小長褲,穿了一襲青色儒衫,繫上腰帶將衣尾掖上。

  他這一串走動,竟未將姑娘驚醒,他暗感僥倖。

  穿著完畢,他輕輕走近姑娘,不由怒從心中起,惡向膽邊生,心說:「這賤人害得我好苦,我要廢了她。」

  他立掌如刀,作勢向姑娘右肩砍去。

  她睡得正甜,根本不知了正向她下毒手,臉上呈現出無邪的甜笑。

  他略一遲疑,委實難以下手。

  驀地,門外響起了輕輕的足音,他一咬牙,正欲劈下。

  足音在門外止住,傳出輕微的語音:「蘭姐姐,該將小姐請出來了。兩天兩夜零三個時辰,守候著祝公子,上藥理衾,目不交睫,又不許我們替換,鐵打的人也會累壞了哩。」

  中原吃了一驚,手掌頹然放下。

  稍頓,另一個少女的語音說:「不行,如果驚動了她,準挨罵,同樣會被攆出來的。」

  「許久沒聽到消息,也許她睡了。」

  「胡說,她怎會放心睡了?祝公子身上的傷痕,要三晝夜方能完復舊觀,算啦,我們天亮後再來,天亮之後,我們的畫舫可以進灣了。」

  微弱的足音,漸漸去遠,中原記起了自己身上的鞭傷,撈起手臂一看,天!怎麼傷痕都不見了!兩晝夜加三個時辰,竟然傷好痂落,鬼才相信。

  不相信是一回事,事實俱在,他怔住了。

  他向珠丫頭看去,他仍未移動絲毫,胸前起伏均勻,顯然睡得正熟。

  兩個丫頭在門外說的話,似乎仍在他耳畔縈繞:「……兩天兩夜零三個時辰,她守候著祝公子上藥理衾,目不交睫,又不許我們替換……」

  他心潮一陣波動,心中暗嘆道:「這丫頭,唉!真是癡的可憐,你想用這種手段向我示恩,是大錯特錯了。」

  他搖搖頭,向窗前走去,走了兩步,突又折回床邊,取過薄衾輕輕地蓋了她的嬌軀。

  他雖然蓋的極輕極慢,但仍將她驚醒了。

  薄衾蓋上了腰身,向肩上輕柔地蓋下,她突然驚跳而起,幾乎將他的下頦撞著。

  「咦!你……你怎麼早就醒來了?還有一天哩!」她驚奇地急問,同時,她的目光落在正他手中滑落的薄衾上,眼中泛起異樣的神采,垂下螓首,輕柔地說:「謝謝你,祝公子。」

  他一步步向窗下退,臉色一冷,說:「在下無辜受辱於賢母女之手中,亦受恩於姑娘,今後咱們恩怨一筆勾消。」

  她幽幽一嘆,低語道:「祝公子,你誤會了……」

  「姑娘,在下永不誤會。」他伸手去拉窗門,右掌立掌當胸,隨時準備著出手自衛。

  「祝公子,請聽我一言。」

  「在下永不會聽你們的了。」

  「外面是煙波浩瀚的洞庭湖,且在夜間,千萬不可亂闖,有話好說,聽與不聽不爭在一時。」她驚惶地搖手示意。

  窗門一開,寒風急掠入室,銀燈一陣亂擺,他一腳踏了窗沿,冷笑道:「在下即使在湖中,也不敢再留在這兒,怎再任你們這些無恥妖婦擺佈。」

  她花容失色,惶急地叫:「祝公子,你確實誤會了,家母對你是一番好意,一面試你的心地,一面用奇藥……」

  他用一聲長笑打斷了她的話語,搶著說:「你們這些好意,在下永遠不忘,哈哈……」

  在長笑中,他閃電似地出窗,像一頭魚鷹,騰空三丈穿入水中,「噗通」一聲,落入茫茫湖水之中。

  她一聲驚叫,撲在窗沿上,軟弱地倒在窗上,哀哀痛哭出聲。

  這是一艘巨型的畫舫,蓬吃飽了風,向東北飛駛,夜間航行,擔任警衛的人,在首尾和船頂守望,人在窗中穿出,大出守望人的意外,想阻止已來不及。

  中原飛躍入水,只覺身輕如絮,一掠三丈餘,向兩丈下的水面急衝,舉手投足,心與意合,不由一怔,怎麼?經過三天前的痛苦折磨,功力反而增進了許多,真是不可思議而令人難以置信之事哩。

  渾濁的湖水冰涼,一落水中,他突然靈台一清,姑娘最後兩句話如在耳際:「……一面試你的心地,一面用奇藥……」

  他心中恍然大悟,心說:「是了,我錯了,她沒騙我,如果她們要毀我,可以用可怕的淫藥令我就範,用不著如此折磨我的,唉!我太武斷了,久缺思慮,身上的傷痕神奇地消失,我該仔細想想其中緣故的,我欠你一份情,姑娘。」

  畫舫已遠幾里外,順風順水,速度驚人,他向船影投下最後一瞥,方分辨天空星辰的方位,向北岸奮勇游去,速度驚人。

  洞庭方圓五百里,日漸淤塞,東起岳州府,西至常德府。湖北面,有常德府的華容,安鄉(府屬州澧州所轄)湖南面,有常德府的龍陽沅江。長沙府的湘陰,湖中納入九條大河的水,構成了湖廣魚米之鄉。

  中原入水之後,向北游去,他根本沒出過門,人生地疏,他的行程在北,故本能地向北遊。

  湖中島嶼甚多,在水中泡了兩個時辰,前面出現了一座小島,他不管是什麼所在,先上島休息,找人問問再說,便向小島游去。

  他的湖廣口音不像湘南人那麼濃重,原因是他隨玄陰書生學了六年了北方語言,從小又跟著武林浪子學中原口音,所以他不僅有湖廣鄉音,更會北方和中原的語言,日後給了他不少方便。

  這兒是湖廣的洞庭湖,他心中大定,語言是溝通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工具,不怕有麻煩,他身上一無長物,證明身分的路引也丟了,如果到了陌生地方,誰也不敢接待收留,甚至會被人捉入官府,一切都完了。

  這是一座小島,小得像一座小山,只有方圓半里地,除了草木,似乎沒有生物。

  北面天水茫茫處,散佈著點點星火,遠遠看去,像一排流動著的黃色星星,他知道,距北岸不會太遠了。

  說不定,也不會少於三十里,他如果想游畢全程,橫湖而過還相當費勁,至少得花上五個時辰,必須養精蓄銳,方能平安到達北岸。

  他踏上了小島,仰天呼出一口長氣,略為調息,方繞島先巡視一番,想想瞧瞧是否有人,或者有否生物能充饑。

  他先從北面繞去,直繞至西南,鬼影俱無,不見人煙獸跡,他自言自語道:「這是一座荒島,不僅沒有人,連鬼也不在這兒出現……」

  聲未落,身後突然傳出一聲陰森森鬼笑,接著陰森森不像人類的語言道:「誰說沒有鬼?我就是一個活鬼?」

  中原大駭,倏然回身,只覺脊梁上升起一道寒流,奇快地傳遍全身,渾身綻起雞皮疙瘩,毛骨悚然。

  身後丈餘草叢之中,站著一個披頭散髮,穿一襲黑袍,迎風不住搖晃的怪物,身高八尺,星月映照下,可以看清那其白如紙的三角臉,一雙鬼火閃閃的大眼眶,佔了臉上的三分之一,白森森銳利的胡狼齒露在唇外,正向他咧嘴陰笑哩。

  他素稱大膽,但這時也感到汗毛直豎,看怪物迎風款擺的姿態,像是無實質的幽靈,真不像是人。

  「尊駕是人是鬼?」他壯著膽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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