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


  老兒注視他好久,突然問:「先生為人隨和,平易近人,對人皆無心機,誠為難得。那宋總管外表磊落,暗存心機,目中邪淫內隱,乃是奸佞梟雄,與他交往,必須千萬小心。」

  永春頷首笑道:「小可一年難得到紫陽村兩三趟,僅喜慶禮俗間走動而已,彼此無利害關係,宋總管即欲加罪,又有何妨?老丈忠告,小可自當謹記在心。」

  「必須牢記才是,尊夫人美而賢,不管任何時候,千萬不可宴客入庭,令妻子早早迴避,乃是避禍良策。」

  「呵呵!蝸居簡陋,不堪延客,並無外客枉顧,不過小可當謹慎就是。」

  老兒含笑點頭,突又神色一怔,說:「在十年內,先生如能小心謹慎,安度此劫,今後後福無窮矣!只是……只是……」

  永春哈哈大笑,說:「老丈,小可乃是粗讀詩書之人,對休咎天道之事,無多大興趣。為人處世但求問心無愧,禍福之事,大可不必斤斤計較,老丈以為然否?」

  老兒似乎發出一聲輕喟,搖頭道:「有道理,可是你該知道,日日防飢,夜夜防盜,並非愚蠢之事。」

  「多謝老丈指教。」

  老兒在腰帶上一陣亂掏,取出一個扁木盒,遞到他手中,泰然地說:「這是第二種最有奇效的安胎丸,內有三顆,每月服下一顆,對母體大有裨益。尊夫人娠動之期,可能在中秋前後三日,屆期老朽當以奇藥相贈。」

  永春稱謝不已,納入懷中說:「上次拙荊服下老丈所賜靈藥,果然應驗如神,百病俱消,日趨健朗,請問老丈,這些丹丸能否多造?」

  「多造?造來作甚?」

  「用以濟世,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嗎?需款若干,小可願一力承擔。」

  老兒呵呵一笑,說:「你這人真無可救藥,談濟世你是自尋煩惱,你的心地可佩,豈如命運何?哈哈!不說也罷,說了你還是迷糊,你以為這安胎丹丸造價若干?告訴你,即使是當今天子,也無法取得此物。」

  「老兒是戲言嗎?」永春笑問。

  「老朽絕不戲言。天下那一個緣字,其中奧妙無窮,目前你或許不信,日後自知。老朽該走了,咱們還有十年相聚的緣分,也許更少。」說完,提起食物包,含笑相別,飄然而去。

  轉瞬八月中秋將臨。月初,永春跑了一趟回龍寺,親接老兒宮正下山,迎至家中奉養,待以親長之禮。

  因宮老兒月來似乎日趨衰老,一個流落異鄉的風燭殘年的人,晚境的淒涼景況,不問可知。許久之前,永春已敦請多次,但均為老人所阻,這次竟然首肯,永春大喜過望。

  老和尚為了這事,也曾在旁盡心和促成,在外放出空氣,說是祝檀越善行可風,善莫大焉,因此一來,宮老兒被永春迎養之事,反而不會引起村民的詫異。

  八月中秋之夜,祝家一陣好忙,當門外響起鞭炮之時,村民知永春開始做父親了。

  三朝,村人正式知道小娃兒由宮老兒命名,輩分是中,就叫中原,據宮老兒表示,小娃娃非池中物,將來會在中原得意云云。

  宮老兒在祝家一住八年,第九年便又返回回龍寺古剎,並正式落髮出家,不再重履塵俗了。

  九歲的小中原,健壯得像個小犢兒,出落得器宇不凡,眉清目秀,人見人愛,平時,他聽從父勤攻詩書,有空便和同伴上山掏鳥窩,下水摸魚蝦。

  在村中三五十個孩子中,他人生得最俊,粉妝玉琢,不怕太陽將肌膚曬黑,肌膚下隱有光彩流轉。

  小孩子們在一處玩耍,打架鬧事勢所難免,但中原這小娃娃不同,笑容常掛,絕不和友伴們紅臉,小嘴兒又甜,又不強出風頭做娃兒頭,所以人緣極佳。

  在村中的叔伯們和二婆三姨中,他成了寵兒,走到哪兒,都可以騙得不少糖果點心。

  每隔三五天,他便跑一次回龍寺去找宮公公玩,也膩著惠安大師學參禪,居然蠻像回事。

  回龍寺中的十來個和尚,誰都對這小娃喜愛萬分,惠安大師就曾經慨然地說道:「可惜皇律所限,不然老衲真要收他做寄名弟子,這孩子根基好,天分高,正是闡揚我佛理的好人材。」

  宮老兒出了家,仍然是那半死不活的樣子。小娃娃一來,便和惠安大師帶著他到千尋石室捉松鼠,一捉大半天。捉松鼠,該到林裏捉,石室裏千洞萬窟,哪兒來的松鼠?但第一次下山,他都帶了一兩隻松鼠回家,玩不一兩天,不是送人便是放掉了。

  在紫陽村和平崗村的中間,有一顆大松樹,人稱將軍松,直上百尺,粗有三人合抱,枝芽如怒龍張鬣,佔地有五畝以上,平時,這兒是兩村的小猴們聚會的好去處。

  小猴子們年齡都不大,滿十歲的都已進塾,滿十四的聰明子弟亦已進州學舍攻讀,未參加的人大都是八至十歲的孩子,十天半月,這兒必有次聚會。

  小中原從未參預過將軍松下的盛會,他讀書極勤,沒空,但心靈中,卻嚮往著這塊小天地,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嘛!

  八月秋風涼,農忙時候已過,大人們在忙著準備過冬,孩子們便成了無羈的野馬。

  一早,一群孩子在村外聚會,帶著由家裏取來的薯芋瓜果等物,準備啟程。正吵嚷中有一個稍健壯的孩子突然叫,「喂,我們去把中原弟找來。」

  「三哥。你去,他從沒去過,該帶他玩玩的。」另一個孩子答。

  「且慢!」大孩子叫,又道:「要去一起去,不然春叔不會答應讓他來的。」

  「好!一起去。」

  「一起去。」大伙兒叫。

  一群猴子一窩蜂往村後跑,不久,中原便被他們捧鳳凰似的擁簇著,沿著村西小道直奔將軍松。

  將軍松又高又大,中間有了兩處平坦的山嘴,所以兩個村莊都可以看得見,距兩村同是兩里餘,並不算遠。

  古松的西面三五十丈,是一條小河,向東北流下,水深有兩丈,但下游百十步,有一段水清見底深及肩部,乃是摸魚的大好去處。

  但孩子們從不敢往下跳,因為水冷徹骨,水度各處深度不一,一不小心,掉下去準沒命,被湍急的水一沖,屍首也找不到。

  所以除了水性好的大人,敢到這兒捕捉一種美味的特產白鱔外,平常人是不敢冒險一試的。

  白鱔,也就是鰻魚,是一種珍貴而有許多人不敢吃食的魚類,相傳這種魚專吃人獸屍體。鄉民大都不敢問津,但捕得後到州城出售,可以賣到好價錢。

  這條小河通資江,資江流入洞庭湖,有此異物並非奇事,奇在這河裏的白鱔大為不同,鱔身蒼灰色中,略帶小小金斑。利嘴之旁,生了兩條短鬚,這是其他同類白鱔中所無特徵,滋味極鮮,武崗官府的人,視同珍品,常以高價收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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