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


  「是我,我殺了女飛衛那賤人,但冷不防中也挨了她一記天罡掌,我……我這次可不行了。」飛虹劍客勉力說完,口中鮮血狂吐而出,雪地上濺了不少血桃花。

  黑影趕忙將他抱起急急地說:「師父,徒兒先將師父帶回客店……」

  「不成!趁我還有一口氣在,聽……聽……我說……說完。」

  「師父,請給保住元氣。」

  「不成了,天罡掌可隔紙熔金,我內腑完了,再支持不了片刻,聽我說,你記住我的話,將我的屍體運回漢陽府,便可自立門戶了。我那兩個不成材兒女,你必須好好照顧他們,答應我,我死也瞑目了。」

  「師父……」

  「答應我!」飛虹劍客拚全力大叫。

  黑影抱住師父,雙膝跪下道:「皇天后土共鑒,我夜遊鷹李詠,如不遵師父所囑,定然死無葬身之地。」

  飛虹劍客像個放了氣的皮球,逐漸癱軟,仍竭力地說:「詠兒,為師一生行事,唯一缺憾就是好色如命,到頭來仍死於婦人女子之手。你,還有大榮兒,竟也步我的後塵,實堪憂慮,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,記住我的話,色字頭上一把刀,千萬要改。」

  「徒兒當永銘心坎。」

  「那就好,希望你能永記心上,好好用功,不可墜了為師飛虹劍客的名頭。」

  「徒兒當日求精進,絕不負師父期望。」

  「我……放……心了……」

  「師父,那冰魄神劍老匹夫……」

  「不必管他,他也快入土了,而且我也殺了他的妻子,仇恨……兩……消……了……」說完,吁出最後一口長氣,合上了雙目。

  「師父……師……」

  ***

  雪山南峰之上,第二天一早,一個孤零零的身形,正向北面主峰下滑行,她就是女飛衛陸薇。

  她臉上紅光褪盡,現出了蒼灰之色,目光已現遲滯,身上積了不少雪花。

  她背脅上,仍插著那把飛虹匕,只能匍伏著向下去,要是滾下去,一切都完了。

  主峰向南一面,是一個淺谷,有一條山溝向東蜿蜒而下,不知通入往何處,距谷底十餘丈一處凸出的崖壁下,建起一幢小木屋,木屋前是一片三畝大的平地,可能是一處花圃,已經被大雪蓋住了,兩側,是高大的雪松,向淺谷兩端伸展,徐徐無盡。

  小屋前,一個白髮披頭的老人,正用鏟默默的將門前的積雪,一鏟鏟的扔向兩側屋角,他是那麼專心,不徐不疾的工作,心無旁騖,是那麼安詳與寧靜。

  他穿一件已經泛灰的長衫,是那麼單薄,雪花在他身上飄落,他渾如未覺,在耀目的雪光中,可以看到他蒼老的面容上,那往日神采四射的眸子,已經消失了他的光芒,顯得有點遲滯了。高大的身材,也略現佝僂,無情的歲月,在他身上留下了點點遺痕,難相信這個垂暮的老人,會是一甲子以前英俊超絕,八表雄風的冰魄神劍林鴻?算起來,他二十歲出道,縱橫江湖二十年,加上五十年隱修,他已九十出頭了,長江後浪推前浪,世上新人換舊人,他老了弱了,只能緬懷往事,排遣餘生。

  老,並不可悲,在武林人物來說,上百年紀並不算太老。為何他竟如此憔悴?

  就在這時對面南峰下,出現了一個人形,正滑下了山谷在寒林中穿折而下,終於到達谷底。

  冰魄神劍渾如未覺,仍專心地將雪一一鏟開。

  從南峰滑下的人,正是女飛衛,她開始往上爬,爬上木屋前,她目光已呈散亂,口角隱現血跡,臉上的肌肉在抽搐,手足不住顫抖。

  兩行清淚從她眼角上滾下,跌碎在雪地中,她體內有一種神奇的力道支持著她,竟讓她拖了七個小時,而沒被冰雪所埋葬,不能不說是件奇蹟。

  終於她爬上了屋前雪坪。

  「鴻!是……是你……嗎!」她爬伏在雪地裏,虛脫微弱地叫。

  冰魄神劍聞聲如被雷擊,渾身通過一陣寒顫,倏然轉身,看清了二十丈外的女飛衛。

  他的遲滯目光,忽然劃過一道亮光,眼睜大大的,嘴角肌肉一陣痙攣,脫口叫:「薇!薇……是……你……」

  「是我,鴻,我回……回來了!」

  「噗」的一聲,雪鏟在他手上落下,他忙走兩步,卻又遲疑下來,略一停頓。忽然向前衝出蹌踉跌倒在她身旁,伸出抖動得極厲害的雙手,將她攬入懷中了。

  「薇!薇!我終於等到你了,等到你回來了。天!」

  「鴻哥,我……我支持不住了,快抱我入屋,感到好冷!」

  他掙扎著站起,抱著她奔入屋中,反手閂上木門,直奔內室。

  他正要將她向床上放,她叫:「哥,我背上有一把飛虹匕,不必放下我了,我要死在你的懷裏,唉!我終於回到你的懷中了,三十年,好漫長唉,你不會像三十年前一樣,要趕我走嗎?」

  他全身肌肉似乎已經僵化了,顫抖著叫:「薇!你說王萬年那畜生打了你一把飛虹匕?」

  「是的,昨晚入夜時分,就在登山小路第一座峰頭,他躲在後面向我忽下毒手……唉!那畜生別提他了。哥,三十年了,你……你怎不保重?看你,像是換了一個人,蒼老得多可怕!我的心碎了!」她用手在他臉上摩挲,臉上翻起稀有的光彩。

  往日的歲月倒流了,她依稀憶起三十年前逝去的歲月。那一連串的甜蜜往事,那一連串的劍影刀光,在她眼前又湧現翻騰。

  他呼吸急促,抬頭向著小窗前外暗沉的天空,說:「天!你對我太殘忍了,我沒有天山冰弦的解藥,天哪!到哪裡去找石夔涎?」

  她搖頭幽幽一嘆,道:「不必費心了,石夔產自勾漏山,可力抵蛟龍,誰也無法取得它口中唾涎,而且也太晚了,我體內的乾元真氣,被晚上冷毒入侵,為時已久,毒已侵近心經,活不了多久了,能死在你懷裏,我也可以瞑目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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