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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二


  臉團團的老者,正是三大副會主的開封蔡榮,紅綠二姑的生父,搶著說:「兩位不必先重逞口舌之能,也不必揭瘡疤,可否冷靜些,談談善後要務?」

  「蔡副會主,你還希望這叛賊改過從善?希望他能接受會規處治上絞樁?簡直在做白日夢。」賀東風不容氣地叫。

  「話不是這樣說,賀副會主何不給他一次機會,楊副會主總算是本會的元老,也許一時糊塗被沙千里花言巧所惑……」

  「誰糊塗已不是爭論的事實,本會會規,也絕不能以糊塗或者因犯規人是副會主而有所改變的,即使是會主,也須接受會規的約束,不然何以服眾?」

  「賀副會主……」

  「蔡副會主,你是不是也牽連在內,有意替他求情開脫,預先替自己留條後路?沙千里是你的未來女婿,老實說,本座對你不能無疑。」賀東風聲色俱厲地說。

  蔡榮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苦笑道:「東風兒,何必說得那麼嚴重?本座認為,咱們千不念,萬不念……」

  「念在他是本會元老,是不是?你錯了,你念多年的情誼替他開脫,他卻要斷送七星會要咱們的命,算了吧,你這菩薩心腸的好老人。」賀東風冷冷地說,轉向楊世武沉聲道:「楊世武,你是不想跟賀某去見會主的了。」

  楊世武哈哈狂笑,笑完說:「你帶來的十個人,已全部送進了鬼門關,只剩下你們兩人了,還敢充好漢呢,哈哈!楊某的家小,這時應該已取道江淮,動身赴位天府溧水縣投奔擎天手沙兄去了,七星會豈奈我何?沙賢侄已經派人附近埋伏,就等你們前來送死,可惜宇文豪末能光臨,只差來你們幾個不成氣候的人,委實可惜。蔡榮,令婿沙千里不久可到,你何苦可替宇文豪賣命?念在往昔的情誼,楊某也給你一次機會,你走吧。」

  蔡榮哼了一聲,神色凜然地說:「本座與七星會共榮辱,你既然執迷不悟,本座只好先公後私……」

  楊世武大聲的長笑,突然一閃即至,劍化長虹搶先動手進擊。

  「錚」一聲暴響,蔡榮架開兇猛迅疾的雷霆擊,斜飄八尺叫:「這一劍,你斷送了咱們三十餘年的情義。」

  賀東風碎步迫進,冷笑道:「老叛賊,你先找蔡副會主,豈不失算。蔡副會主是同情你的,如果你能傷了賀某,活命的機會是否大些?」

  「哈哈!你絕難逃出楊某的劍下,即使你老夫先與榮老拼上千招,再接下你仍然穩操勝算。既然你要先到枉死城報到,老夫成全你就是。」楊世武頗為自負他說。

  賀東風一聲長笑,不再多說,迫上遞出一劍,吐出一朵劍花,似乎穩定沉實,勁道有餘靈巧不足,風度極佳。

  楊世武右邁兩步,脫出劍影立下門戶,抱元守一不動聲色,並不急於還擊,老眼冷電四射,緊吸住對方的眼神,臉上湧現著目無餘子的自豪表情。

  賀東風又點出一劍,這次劍身發出了隱隱龍吟,劍氣開始迸發,內力已逐漸加強了,壓力漸增。

  楊世武斜移出劍,「叮」一聲清鳴,雙劍尖輕行接觸,異響入耳。

  三招一過,劍勢一變,霎時風雷俱發,人影急進急退,可怕的劍影以肉眼難辨的奇速衝刺,狂野地糾纏,招招攻要害,劍劍不留情,地面的野草棘荊紛紛折斷,被劍氣激盪得八方飛射,不時爆出一兩聲硬接硬架的碰擊聲,而錯劍的刺耳銳嘯卻綿綿不絕,可知雙方皆不斷搶攻,皆想控制中宮主宰的全局。劍氣迸發與接觸的嘯聲不時隱隱傳出,行家可從劍氣的撕裂與迸發的異嘯中分出雙方的優劣來。

  好一場瘋狂的惡鬥,各攻了三兩劍,進退數十回,雙方都汗透重衫,但依然能一再兇狠地衝刺,似乎兩人皆有無盡的精力,有用不竭的潛勁。

  賀東風臉上汗水不住飛灑,嘴唇抿得緊緊地,堅強有力的手靈活地運劍,激射飛舞的劍虹,以排山倒海的聲勢向對方進攻,又進攻。

  艷陽高照,已是近午時分了。

  蔡榮在一旁觀戰,神色十分濃重。

  躲在一旁偷瞧的林華,也看得暗暗驚心,為雙方的生死捏了一把冷汗,也暗暗警惕,心頭沉重。他並不贊成這種正規手法,每一招寓守於攻的劍招有欠靈活,手疾眼快的人,護住中宮便可支持許久,而中宮卻是最易防守的部位,只消劍尖略偏,便可將對方攻來的劍錯出偏門,同時切入追擊回敬。雙方藝業相當,這樣下去,拖上千百招平常得很,不等到雙方精疲力竭露出破綻很難在短期間結束。

  「成名人物為保持身分聲譽,皆採用這種手法決鬥,難怪他們認為古老前輩不是劍道正宗視為邪魔歪道,將他叫做邪劍了。」他心中不住地想。

  但他承認這兩位武林前輩,確是劍道通玄的高手,浸入其中數十年,其精純渾厚的程度,絕非一些年輕氣盛浮躁跋扈的人所能企及。至少在他看來,他自己就缺乏他們那種沉凝穩定控制情緒的工夫;也就是說,他在養氣持志方面功力不夠。

  這一場勢均力敵,武林罕見的可怕惡鬥,對他這位旁觀者來說,委實獲益非淺。

  「有人到了。」他心中暗叫。

  響動聲發起處,正在蔡榮身後。距林華約有三丈左右。蔡榮比惡鬥中的兩個人更為緊張,數十年知交,同會的會友弟兄,同室操戈。三位副會主相殘,怎能不關心?又怎能不緊張?意志全放在兩人的惡鬥中,無暇分神留意身外,因此不知身後來了人,更不知來者是敵是友了。

  惡鬥中的兩個人,皆在生死間不容髮的重要關頭,雙方試圖力克勁敵,任何外界的影響或任何外力加入或干預,皆可立即打破均勢,生死立判。

  這是一場絕對公平的決鬥,任何人不經警告便驟然加入,皆足以證明這人存心不良違反武林規矩,罪不可恕。

  林華取出三把飛刀,心說:「我不能袖手旁觀。」

  驀地,人影如鬼魅似的飛射而出,劍芒耀目,勢如勁矢離弦。

  是與莽張飛夫婦同時現身截擊的一僧一道,同時悄然縱出從後偷襲。

  和尚左手持木魚,右手揮動木槌,猛撲遠處的玉面郎君賀東風。

  老道逍遙真君左手是拂塵,右手是劍,到了蔡榮身後,拂劍俱至。

  銀虹似電,破空及時射到,雷暴震耳:「小心飛刀!」

  「哎……」老道驚叫,右上臂一震。

  蔡榮及時轉身,大喝一聲,一劍疾揮。

  老道的劍貼蔡的左肋而過,肋衣破了,拂塵也抽在蔡榮的右肩上。可是力道已減弱至難以傷人的程度了。

  蔡榮的劍,砍入老道的右臂,深入五寸以上,肋骨全折,卡在體內一時無法拔出,兩個人撞個正著,轟然倒地。老道的右肋,一把飛刀直貫內腑。

  同一剎那,和尚距賀東風的身後不足八尺,突被飛刀貫入右肋,像中箭的雁,渾身一震。

  人仍向前衝,木魚脫手墜下,木槌則向前飛,飛向賀東風的背心。

  賀東風恰好因避劍而向左閃,無意中避過木槌一擊。

  木槌射向楊世武,老道吃了一驚,振劍側閃。

  賀東風還不知自己已經被死神光顧過,只看到楊世武突然露出了空門,不假思索地握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,本能地切入遞出一劍。

  這些變化說來話長,其實幾乎在同一剎那間發生。

  「哎……」和尚叫著,疾衝入戰圈。

  賀東風一劍得手,刺入楊世武的左肩井,火速後撤。

  楊世武的劍,本能地刺入和尚的小腹,當他發覺左肩一麻,便知不妙,忍痛側躍丈餘,方叫了一聲「哎」,終於感到痛楚,也知道左臂廢定了。

  「啊……」和尚狂叫著仆倒,在地面掙扎,片刻掙扎、片刻掙扎漸止,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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